摄政王府一夜未眠。
灯火通明直至天明,太医们进进出出,额头上都沁着紧张的汗珠。萧绝急怒攻心,毒性反噬,情况一度十分凶险。直至天光微亮,他才幽幽转醒,面色灰败,但那双深陷的眼眸却燃烧着骇人的偏执与疯狂。
「玉玺……」这是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王爷,您刚缓过来,需要静养……」首席太医试图劝阻。
「闭嘴!」萧绝猛地挥开他试图号脉的手,挣扎着要坐起来,「公孙明呢?!玉玺!给本王核对玉玺!」
守在一旁的公孙先生连忙上前:「王爷,老臣在此。宫门一开,老臣便立刻入宫核查!」
「不……本王亲自去!」萧绝呼吸急促,眼神凶狠,「备轿!不,备马!立刻进宫!」
他根本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那块冰冷的碎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灼烧着他的神经。他必须立刻、亲眼确认那方代表着他权力巅峰的玉玺是否安然无恙!
王府上下无人敢再劝。很快,马车备好,尽管身体虚弱,萧绝依旧强撑着,在公孙先生和精锐亲卫的簇拥下,一路风驰电掣般冲向皇城。
皇宫守卫见是摄政王车驾,虽惊异于他清晨突然入宫且面色极差,却不敢阻拦,慌忙打开宫门。
马车径直驶入,直到内宫门前才停下。萧绝拒绝了软轿,咬着牙,一步步走向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乾元殿——传国玉玺平日便供奉于此。
小皇帝胤昊刚刚起身,正准备用早膳,闻听摄政王脸色骇人、径直闯入乾元殿,吓得勺子都掉进了碗里,连忙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赶过去。
「皇、皇叔……您这是……」小皇帝看到萧绝那仿佛要吃人般的脸色,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萧绝根本没心思理会他,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龙案旁那座紫檀木镶金、雕刻着九龙戏珠图案的玉玺盒上。
「打开它!」萧绝命令道,声音紧绷。
掌管玉玺的秉笔太监吓得腿软,看向小皇帝,又看看萧绝,不知所措。
「本王让你打开它!」萧绝猛地一声暴喝,震得殿内梁柱似乎都嗡嗡作响。
秉笔太监再不敢犹豫,连滚爬爬地上前,颤抖着取出钥匙,打开了玉玺盒上的三重金锁。
盒盖缓缓开启。
明黄色的锦缎衬垫上,那方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通体莹润剔透、散发着威严气息的传国玉玺,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殿内所有人,包括小皇帝和公孙先生,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萧绝一步上前,几乎是将玉玺抢了过来,捧在手中,仔细端详。触手温润,重量似乎也……并无异常。他心中稍定,但立刻又想起那块碎片,连忙从怀中取出锦帕包裹的碎片,小心翼翼地靠近玉玺的边角,试图比对。
然而,玉玺完好无损,边角圆润,并无任何缺失的痕迹。
萧绝愣了片刻,随即,一种被愚弄的狂怒再次涌上心头!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他猛地将玉玺举高,对着殿外透进来的光线仔细察看,状若癫狂,「你们看!这色泽!这雕工!必定是仿造的赝品!」
公孙先生凑近细看,眉头紧锁。小皇帝和太监们则面面相觑,吓得大气不敢出。在他们看来,这玉玺和平时并无两样。
「王爷,」公孙先生沉吟道,「此玉玺平日由专人看守,若要调换,绝非易事。是否……再仔细查验?或许那碎片并非来自玉玺?」
「不可能!」萧绝断然否定,他将碎片狠狠按在玉玺旁边,「你看这质地!这玉料!若非同源,岂会如此相似?!还有这龙纹!这鳞片的雕刻手法!分明就是一体!这玉玺必定被动过手脚!是用极高明的手法修补过,或者根本就是仿造的!」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转向那秉笔太监和殿内当值的所有太监宫女,眼中杀机毕露:「说!是谁动了玉玺?!什么时候动的?!若有一句虚言,本王将你们全部凌迟处死!」
乾元殿内顿时跪倒一片,哭嚎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王爷饶命啊!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动玉玺啊!」
「玉玺日夜有人看守,从未离开过乾元殿,如何能调换啊王爷!」
「求王爷明察!求王爷明察!」
小皇帝也吓哭了,哆哆嗦嗦地拉着萧绝的衣袖:「皇叔……皇叔息怒……或许、或许那碎片不是玉玺上的呢?」
「不是玉玺上的?」萧绝猛地甩开小皇帝,指着碎片上那清晰的龙尾雕刻,「那这龙纹作何解释?!寻常人家,谁敢用、谁能用这等规制?!」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王爷!王爷!不好了!」一名萧绝的亲卫统领脸色惨白地冲进殿内,甚至来不及行礼,「京城……京城各处!又出现了新的告示!这次……这次画的是玉玺的印谱!」
「什么?!」萧绝和公孙先生同时变色。
亲卫统领将一张匆忙撕下的告示呈上。只见告示上,清晰地拓印着一方玉玺的印谱——「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清晰无比!而在印谱旁边,同样用醒目的字写着:
「伪玺印谱在此!真玺碎片为证!萧绝窃国,以假乱真,天地不容!凡我胤朝子民,可对比官印,一辨真伪!」
玺某处细微特征(正是冷焰手中那块碎片所在的龙睛位置应有的特征),与伪玺的区别。
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恶毒到了极点!
直接将对比真伪的方法公之于众!
萧绝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几乎是抢过那张告示,冲到龙案前,抓起案上的朱砂印泥,将手中的玉玺狠狠按了下去,然后拓印在一张宣纸上。
动作粗暴而急切。
然后,他将官印玉玺的拓印和告示上的拓印并排放在一起。
整个乾元殿,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两张拓印上。
初看之下,几乎一模一样。
但很快,细微的差别在有心人的比对下,显现出来。
告示上的印谱,笔画似乎更为古拙苍劲,尤其是「天」字和「昌」字的某些转折处,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独特韵味。而官印玉玺的拓印,虽然极力模仿,但在这些细节处,却显得略微生硬和板正,少了几分神韵。
更重要的是,告示上提及的那处龙睛特征——官印玉玺的拓印上完全找不到对应的痕迹!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萧绝的手指颤抖着在两个拓印之间来回移动,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如纸。
公孙先生的脸色也彻底变了。他是书法大家,对金石印谱颇有研究,仔细比对后,他不得不承认,告示上的印谱,确实更符合古籍中对传国玉玺的记载描述,那种神韵是极难仿造的!而手中这方玉玺的印谱……
「王爷……」公孙先生的声音干涩无比,「这……这方玉玺,恐怕……真的有问题……」
这句话,如同终极审判,重重砸在萧绝的心上!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溅落在龙案之上,将那两份刺眼的拓印染得猩红!
「王爷!」
「皇叔!」
殿内再次乱作一团。
萧绝身体摇晃,全靠亲卫扶着才没有倒下。他死死盯着那方此刻在他看来无比刺眼的玉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滔天愤怒以及……一丝彻底崩塌的绝望。
他视若权力象征、日夜掌控的玉玺……竟然是假的?!
那他这么多年来的经营、算计、杀戮……算什么?!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真正的玉玺早已破碎,并且碎片就在那个他百般羞辱、一心要置于死地的女人手中?!
她还将其公之于众,将他钉死在了「窃国贼」的耻辱柱上!
「冷!焰!」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胸腔最深处撕裂而出,带着血淋淋的恨意。
「报——!」又一名侍卫狂奔入殿,声音带着哭腔,「王爷!京城各大衙门、府库、甚至……甚至守城官兵的文书上的官印,都被百姓和部分低阶官吏围住了,他们……他们都在拿着告示对比印谱!群情激愤,都说……都说……」
「都说什么?!」公孙先生急问。
「都说王爷用伪玺,是篡国逆贼!不配摄政!要求……要求王爷还政于陛下,并……并交出真玉玺碎片!」侍卫说完,几乎瘫软在地。
完了。
公孙先生眼前一黑。他知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这一手,直接动摇了萧绝权力的法理基础!玉玺是皇权的象征,一旦被质疑为假,那么萧绝以摄政王名义颁发的一切政令、任免、调兵遣将的合法性,都将受到毁灭性的质疑!军队、官员、百姓的忠诚度,将瞬间崩塌!
这比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更加可怕!
「反了!都反了!」萧绝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杀!给本王杀!所有敢质疑者,格杀勿论!封闭九门!全城戒严!谁敢议论,以谋逆论处!」
他试图用最血腥的暴力来压制这即将燎原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