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完成这一切没多久——
「砰!」地一声,地窖入口那简陋的掩盖物被粗暴地踹开!
刺眼的日光猛地照射进来,尘土飞扬。
几名手持刀剑的侍卫出现在入口,厉声喝道:「里面的人!滚出来!奉太后懿旨,查验所有人等!」
冷焰适时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双手抱头,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用一种带着哭腔的、怯懦惊恐的声音喊道:「别…别杀我…我出来…我这就出来…」
她哆哆嗦嗦地,用没受伤的右手支撑着,笨拙地从地窖里爬了出来。阳光刺得她眯起了眼,脸上沾着些许泥污,头发凌乱,看起来狼狈不堪,活脱脱一个偷懒躲清静却被突然抓包的小宫女。
一名侍卫粗鲁地一把拽住她的右臂,将她拖到院子里已经站好的宫女队列末尾。院子里黑压压地站满了慈宁宫的太监宫女,人人自危,面色惨白,气氛压抑得可怕。不断有人被叫进偏殿,又有人面色苍白或带着庆幸的表情出来。
查验进行得很快,太后显然下了死命令,效率极高。
很快,轮到了冷焰这一列。
两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老嬷嬷站在偏殿门口,像审视货物一样打量着每一个进来的宫女。徐嬷嬷则坐在一旁,眼神疲惫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紧张,紧紧盯着每一个细节。
「进去!脱掉左边袖子,抬起胳膊!」一个嬷嬷厉声命令。
冷焰低着头,瑟缩着走进偏殿。她依言,用微微颤抖的右手,笨拙地、慢吞吞地解开盘扣,将左臂的衣袖一点点褪下,露出了包扎着的布条。
「这怎么回事?!」一个嬷嬷立刻厉声问道,眼神如鹰隼般盯住了那包扎处。
冷焰吓得一哆嗦,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带着哭音道:「回…回嬷嬷…是…是前几天不小心,在后苑搬腌菜缸的时候,被…被缸沿的锈铁片划…划了一下…伤口一直不好,还发了肿,奴婢怕污了主子们的眼,就…就自己包起来了…」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充满了恐惧和怯懦,完美演绎了一个胆小怕事、弄伤自己又不敢声张的小宫女形象。
「解开!」另一个嬷嬷毫不客气地命令道,根本不信她的说辞。
「嬷嬷…伤口…伤口很丑…还流脓…」冷焰试图「挣扎」一下,显得更真实。
「少废话!让你解就解!」嬷嬷极其不耐烦,甚至上前一步,似乎想要亲自动手。
冷焰像是被吓坏了,连忙道:「我解…我这就解…」她忍着左臂的剧痛,用右手笨拙地、一点点地解开那个她特意系得有些复杂的结。
布条层层落下,当最后一层揭开时,就连见多识广的两个老嬷嬷都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只见那伤口皮肉翻卷,边缘极其不规整,周围一大片皮肤都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红肿发暗状态,伤口深处甚至能看到一些暗红色的锈蚀污迹和微微泛白的坏死组织,还在隐隐渗着黄白色的脓水。这模样,怎么看都是一处已经感染溃烂了好几天的陈旧刮伤,而且受伤时必定极其肮脏。
这视觉冲击力,远比一道干净利落的新鲜划伤要来得「真实」和「合理」得多——对于一个在后苑干粗活、接触腌菜缸等脏污物件的低等宫女来说,受这种伤太「正常」了。
一个嬷嬷甚至下意识地用帕子掩了掩鼻子,仿佛能闻到那并不存在的腐烂气味。
坐在后面的徐嬷嬷也伸头看了一眼,立刻被那伤口恶心的样子弄得扭过头去,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不耐烦和厌恶:「行了行了!包上吧!下一个!」
她根本不会将如此「典型」的粗使宫女常见的「脏伤」,和昨夜那个身手矫健、能与灰衣人过招的神秘刺客联系起来。那刺客受的应该是内劲造成的割伤,或者干净利落的兵器伤,绝不可能是这种污糟的刮伤!
冷焰如蒙大赦,连忙笨拙地用干净布条(事先准备好的)重新将伤口包好,拉上衣袖,低着头,快步退出了偏殿。自始至终,她的表演毫无破绽,那伤口的「卖相」更是成功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走出偏殿,重新站回院子里,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冷焰才感觉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左臂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折腾,疼痛更加剧烈,如同火烧一般。
但她的内心,却一片冰凉的平静。
她成功闯过了第一关,也是最危险的一关。
然而,她敏锐地注意到,院子里的气氛并未因为查验接近尾声而缓和。侍卫和嬷嬷们的脸色依旧凝重,徐嬷嬷更是坐立不安,频频看向正殿方向。
显然,太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没有找到预想中的「新鲜划伤」,意味着那个窃听者可能并未隐藏在慈宁宫的普通宫人之中,或者用了其他方法掩盖了过去。
这只会让太后更加疑神疑鬼,更加恐惧。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从正殿跑出来,在徐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徐嬷嬷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快步走向侍卫统领。
紧接着,侍卫统领肃穆的声音响起,传遍庭院:
「太后娘娘另有懿旨!经查,刺客凶悍,恐有同党隐匿。即日起,慈宁宫所有人等,非经传唤,不得随意走动,更不得与外界传递消息!违令者,以同谋论处!」
「各房各司,立刻互相检举!昨夜至今晨,有谁行踪异常?有谁受伤?有谁私下传递物品?若有隐瞒,一经查出,全体连坐!」
这道旨意,如同在已经结冰的湖面上又砸下了一块巨石。刚刚经历查验惊魂的宫人们,瞬间又陷入了互相猜忌、彼此监视的恐怖氛围之中。
人人自危,眼神闪烁,看谁都像是太后的眼线,又看谁都像是隐藏的刺客同党。
冷焰低垂着头,嘴角却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太后果然疯了。她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或许能制造巨大的压力,逼得真正的心虚者露出马脚,但更可能的是…会逼出更多的冤魂和混乱。
而这混乱,正是冷焰所需要的。
她需要太后自己把这潭水搅浑,她才能更好地隐藏自己,并伺机而动。
只是,她还需要在这座彻底封闭、充满猜忌的慈宁宫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她轻轻按了按左臂那传来阵阵钻心疼痛的伤口,眼神沉静如深潭。
这点痛,比起她曾经承受过的,算不了什么。
比起她将要讨还的,更是不值一提。
太后吕氏,我们之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你越是恐惧,越是疯狂,露出的破绽就会越多。
而我,最有耐心了。
冷焰微微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的宫墙,落在了那座富丽堂皇却如同囚笼般的正殿之上。
阴影在她眼底悄然汇聚,酝酿着下一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