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自己幼小的身体在颤抖,牙齿打战发出咯咯轻响,而父皇那只伸向他的手,带着最后的期盼与不甘,至死,也未能抓住他的衣角。
恨意,背叛,无助,绝望……所有被他强行压抑了二十年的情绪,在“梦魇花”和“怨念引”的双重催化下,已然化作燎原的业火!
“距离子时还有两刻。”她掐指一算,冷汗涔涔。
若想在他彻底失控前赶到,必须全力御风而行。
她收起黄符,抓起药囊,疾步冲出药庐。
巡夜禁军欲拦,却被她袖中飞出的一枚玉符震退三步,铠甲碰撞声在寂静长街中格外刺耳。
长街寂寥,唯有她的裙裾划破月影,足尖点地无声,衣袂带起夜风拂面,寒意直透骨髓。
风中有隐约哭声残余,像是从皇极殿方向飘来,又似幻觉。
子时三刻,沈渊寝宫。
林清瑶一脚踹开殿门,木屑纷飞,门环撞击墙壁发出巨响。
只见沈渊正将一份泛黄的旧诏书扔进火盆,火焰冲天而起,热浪扑面,映照得他神情几近癫狂,皮肤因高温泛起潮红,额发被汗水黏在眉骨之上。
“他们都叫我忍……父皇的血,母后的背叛,二十年的苟活……我全都忍了!”他嘶吼着,声带撕裂般沙哑,猛地拔剑,一剑斩向身侧巨大的九龙戏珠铜镜!
“哐当——”
镜面轰然碎裂,无数个扭曲疯狂的自己在他眼前炸开,碎片如冰雹坠地,踩上去发出“咔嚓”脆响。
“那朕今日,就让他们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疯帝!”
眼看他就要挥剑自戕,斩断那最后一丝理智,林清瑶却不退反进,如一道白色闪电欺身而上!
她一把死死扣住他颤抖的手腕,触感滚烫如烙铁;另一只手快如鬼魅,将一颗早已炼好的、冰冷刺骨的“净魂丹”强行塞入他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寒流直冲天灵,激得沈渊浑身剧震,牙关咯咯作响。
与此同时,林清瑶以自身精血为引,在他眉心重重画下一道逆转符!
每画一笔,她便咳出一口血,指尖颤抖不止,却始终未停。
“啊——!”
剧痛瞬间爆发,沈渊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咆哮,声浪震得窗棂嗡鸣。
两人紧握的手臂上,无数黑气如毒蛇般疯狂窜动、缠绕,发出“嘶嘶”声响,仿佛要将他们的血肉一同吞噬。
林清瑶脸色惨白如纸,唇角不断溢出鲜血,却死死不肯松手,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倒映着跳动的火光与破碎的镜影。
“你可以恨,可以杀,但绝不能把自己变成另一个凶手!”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穿透混乱神魂,带着血与痛的重量,“沈渊,给我回来!”
天光微亮,晨曦透过破碎的窗格,照亮一地狼藉。
沈渊瘫坐在地,猩红的眼眸已恢复清明,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空洞。
他望着满屋的碎片,和林清瑶唇边那抹刺目的血迹,沙哑地低声问:“……你不怕我有一天,也会杀了你?”
林清瑶缓缓蹲下身,抬起微颤的手,轻轻抚过他眼角一道陈年旧疤,指尖传来粗糙的疤痕纹理。
那双看透生死的眼中,竟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
“怕啊。”她轻声说,“可我也知道,那个在雨夜里,为一个无名药童披上自己披风的人,不会让仇恨吞了自己。”
沈渊身躯一震,猛地抬头看她,眼中翻涌起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承泽疾步而来,神色凝重,手中紧握着一封刚从天牢传出的密信。
“陛下,王德海……全招了。”
他将信纸展开,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那潦草的字迹,带着临死前的恐惧与疯狂,仿佛要从纸上跳出来:
“第七重门后,不是遗诏……是棺中之人,还未死透。”
一瞬间,两人心头齐齐剧震。
皇陵之行,不只是为了寻找真相,更是……一场早已设下的死局。
而晨光洒落,照不见地底深处那一口缓缓起伏的黑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