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站在田埂边,手中那截断草的切口在晨光下泛着微白。她指尖来回摩挲着草茎边缘,像是要确认它是否真的被利器割过。风从北坡推来,带着湿土和麦叶的气息,吹得她额前碎发贴住皮肤。她没抬手去拨,只是盯着地面延伸出的一串浅痕——不是蹄印,也不是爪迹,更像是人踩过之后又被风拂平的压痕。
就在这时,肩头一沉。
她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停了一瞬。一只灰羽鸟落在她左肩,羽毛暗哑无光,右腿缠着一段褪色粗布,布条末端打了三个细密绳结。鸟没有挣扎,也不鸣叫,只是微微侧头,黑眼珠直直望向她。
艾琳缓缓抬起左手,掌心贴住鸟身,动作极轻,仿佛怕惊走一个幻象。她的右手已滑向腰后,握住了磨刀石的棱角,但没有拔出。她屏息,指腹顺着鸟腿轻轻探去,触到布条打结处。绳结是死扣,需用尖物挑开。她从衣襟内侧取出一片薄铁片,借力撬松knot,将布条取下。
鸟依旧不动。
她把布条摊在掌心,炭笔痕迹显露出来:一条蜿蜒路线自东海岸起始,穿过三道山口,标注“x月廿”“子时过半”,终点直指本村谷地。沿途画有小旗符号,每面旗下标着数字——七、九、十二,皆为奇数。路线旁另有一行小字:“清障令下,不留余火。”
艾琳瞳孔一缩。
这不是求救信,也不是巡逻记录。这是进军图。标记时间与铜牌背面刻痕完全一致。而“清障”二字,意味着他们不打算再收人税,而是要彻底抹掉这个村子的存在。
她低头看向肩上的鸟。它终于动了,轻轻振翅,却没有飞远,只跃上旁边一根枯枝。艾琳盯着它看了几秒,忽然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小撮谷粒,撒在树根处。鸟低头啄食,动作迟缓,似久未进食。
她转身就走。
脚步穿过麦田,踏在硬土路上发出闷响。她绕过谷仓侧面,推开后门进入工具棚。棚内堆满农具和旧木料,她在角落翻出一张羊皮纸、一支炭笔,又从钉板上取下一把小刀。回到谷仓主厅,她将布条铺在长桌上,用四块石子压住四角。
桌边挂着一幅手绘地图,是老村长前日所留。她对照布条上的路径,在地图相应位置逐一标出敌军可能经过的隘口与集结点。炭笔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当她在第三处山口画下叉号时,门外传来拄拐杖的脚步声。
老村长掀开帘子进来,脸上带着昨夜未散的倦意。他一眼看到桌上的布条,脚步猛地顿住。
“哪来的?”他声音低哑。
“鸟带来的。”艾琳指着北坡方向,“灰羽,右腿绑布,落在我肩上。”
老村长走近,颤抖的手指抚过布条上的“清障”二字。“他们用信鸟传令……二十年前就这么干过。”他抬头看她,“你放它走了?”
“没有抓,也没拦。”艾琳说,“它该回哪就回哪。”
老村长沉默片刻,点头。“对。让他们以为讯号已达,才能多活几个时辰的错觉。”
艾琳指向地图。“他们选的是北岭西道,那里坡陡林密,适合隐蔽行进。但昨夜野猪从同一路线下山,说明守备松懈。如果他们在夜间推进,我们现有的陶罐警戒线只能提前半刻钟示警。”
“那就加双层。”老村长拿起炭笔,在几处高地画圈,“响石埋在坡顶,陶罐设在半坡。人分两班,轮守。”
“还不够。”艾琳抽出腰后磨刀石,放在桌上,“他们带火器,正面硬碰必败。我们需要让他们误判地形。”
“你是说……改道引路?”
“不是引,是骗。”她拿起炭笔,在村庄东南方画了个假营地轮廓,“我们可以夜里点烟灶,白天留脚印,让他们的斥候相信主力移防。等他们调兵南下,我们再……”
话未说完,外面传来扑棱声。
两人同时转头。那只灰羽鸟不知何时飞到了谷仓窗沿,歪头望着里面。它的羽毛沾了露水,显得更加黯淡。艾琳慢慢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木框。鸟跳了两步,展翅飞起,朝着北方山林而去。
老村长看着她的背影。“你不该让它走。它是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