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永宁侯府,处处浸着三分慵懒七分热闹。檐下的紫藤萝瀑布般垂落,紫穗缀着晨露,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像是谁在低声说着俏皮话。沈清欢斜倚在沁芳亭的美人靠上,手里捏着一枚刚剥好的莲子,正饶有兴致地看丫鬟们围着新移栽的绿萼梅叽叽喳喳。
“姑娘你看,这梅枝是不是该再往东边挪挪?”春桃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扶着花枝,“东边日照足,等入冬了才能开得旺呢。”
“傻丫头,”沈清欢轻笑出声,指尖一弹,莲子壳精准地落入不远处的荷塘,“绿萼梅性喜阴凉,你往东边挪,不等入冬就该被晒得打蔫了。再说了,如今种在这里,正好挡着西边的热风,夏日本姑娘在亭子里纳凉,还能闻着点清冽气儿,多好。”
她说话时眉眼弯弯,鬓边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映着晨光,漾出细碎的光泽。自从上次在京郊别院设计揭穿了二房的阴谋,又帮着长房稳固了侯府的权柄,沈清欢在府里的地位已是今非昔比。不仅老夫人对她愈发疼爱,连一向严肃的永宁侯,看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赞许。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略显慌张的呼喊:“姑娘!姑娘!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请您即刻入宫赴宴呢!”
沈清欢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莲蓬:“哦?皇后娘娘突然设宴,可有说是什么缘由?”
“没、没细说,”那丫鬟跑得气喘吁吁,扶着柱子缓了口气,“只说请了京中几位适龄的贵女,还有几位少年将军,说是要赏花宴饮。来传旨的公公还说,让姑娘务必盛装前往,不可怠慢。”
“适龄贵女?少年将军?”沈清欢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这皇后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不是想借着赏花的名头,给哪家的皇子或是将军牵线搭桥?”
春桃在一旁接口道:“姑娘,不管是什么缘由,宫里的宴自然是要去的。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衣裳首饰?”
“不急,”沈清欢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碎屑,“先去打听打听,这次都请了些什么人。尤其是……镇北侯府的那位萧将军,可在受邀之列?”
她口中的萧将军,便是镇北侯萧策。自上次在围猎场上,萧策为了救她,一箭射伤了作乱的黑熊,两人之间便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后来萧策又在朝堂上多次暗中相助,帮着沈清欢化解了不少来自二房的明枪暗箭,沈清欢虽面上不说,心里却记着这份情分。
不多时,去打听消息的丫鬟便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姑娘!打听清楚了!这次受邀的贵女有英国公府的大小姐、礼部尚书家的二小姐,还有……二房的沈月如也在其中!至于少年将军,镇北侯萧将军、还有新科武状元林将军都受邀了呢!”
“沈月如也去?”沈清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这赏花宴,怕是不会太清净了。”
她自然记得,沈月如自上次在别院受了挫,便一直怀恨在心,屡次三番想找机会报复,只是都被沈清欢巧妙化解。这次入宫赴宴,沈月如必定会借着宫中的场合,想办法给她难堪。
“姑娘,那沈月如心思歹毒,咱们可得小心些才是。”春桃有些担忧地说道。
“放心,”沈清欢拍了拍春桃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自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若安分守己,咱们便井水不犯河水;她若敢在宫里兴风作浪,那本姑娘也不是好惹的。正好,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罢,沈清欢转身回了闺房,开始梳洗打扮。她没有选择过于繁复的礼服,而是挑了一件月白色的纱裙,裙摆绣着暗金色的缠枝莲纹,行走间仿佛有月华流动。头上只簪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耳坠是一对圆润的珍珠,既不失贵女的端庄,又透着几分灵动俏皮。
梳妆完毕,沈清欢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镜中的少女,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肌肤胜雪,唇若丹朱,一举一动都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又隐隐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锋芒。
“姑娘,这样打扮真是美极了!”春桃忍不住赞叹道,“保管到了宫里,那些贵女都要被您比下去!”
“就你会说话,”沈清欢笑着捏了捏春桃的脸颊,“走吧,别让宫里的公公等急了。”
一行人乘着侯府的马车,缓缓向皇宫驶去。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平稳而舒适。沈清欢撩开车帘,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中思绪万千。她知道,这次入宫,不仅要应对沈月如的刁难,恐怕还会遇到更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毕竟,皇宫之中,从来都不缺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宫门口。沈清欢下了马车,在太监的引领下,向皇后所在的长乐宫走去。一路上,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透着皇家的威严与奢华。路边的奇花异草竞相开放,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走到长乐宫门口,沈清欢远远便看到不少贵女和少年将军已经到了。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索,很快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萧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他正站在廊下,与几位将军说着话,侧脸的轮廓线条分明,剑眉星目,英气逼人。许是察觉到了沈清欢的目光,萧策转过头来,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对着沈清欢微微颔首。沈清欢也礼貌地回以一笑,心中却泛起了一丝涟漪。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我们侯府的‘才女’沈清欢吗?怎么来得这么晚?莫不是舍不得你那宝贝荷塘,耽搁了时辰?”
沈清欢循声望去,只见沈月如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罗裙,头上插满了金银首饰,打扮得如同一只花孔雀,正带着几分嘲讽地看着她。
“二姐姐说笑了,”沈清欢神色淡然,语气里却带着几分针锋相对,“妹妹只是觉得,赴宴重在诚心,而非早晚。不像有些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心急似的。”
“你!”沈月如被噎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沈清欢,你少在这里伶牙俐齿!一会儿到了皇后娘娘面前,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嚣张?”沈清欢轻笑一声,“妹妹一向安分守己,可不像某些人,总想着耍些小聪明,到头来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二姐姐,上次在别院的教训,你该不会忘了吧?”
一提到别院的事情,沈月如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那次她设计陷害沈清欢与人私通,结果反被沈清欢揭穿,不仅丢尽了脸面,还被老夫人禁足了一个月。这件事,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你胡说八道!”沈月如恼羞成怒,伸手便要去推沈清欢。
沈清欢早有防备,轻轻一侧身,便躲过了沈月如的袭击。沈月如收势不及,差点摔倒在地,多亏身边的丫鬟及时扶住了她。
“二姐姐,小心些,”沈清欢似笑非笑地说道,“这里是皇宫,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若是惊扰了皇后娘娘,仔洗你的皮!”
沈月如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她知道,在皇宫里,她不能真的对沈清欢怎么样,否则一旦被皇后娘娘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太监高声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立刻收敛了神色,纷纷上前行礼:“臣女(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凤袍,头戴凤冠,缓缓走了出来。她面容端庄,神色温和,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沈清欢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沈姑娘不必多礼,起来吧。早就听闻永宁侯府的三姑娘聪慧过人,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皇后娘娘过奖了,”沈清欢微微躬身,语气谦逊,“臣女不过是略通皮毛,怎敢当娘娘如此赞誉。”
皇后笑了笑,示意众人起身:“今日召你们前来,不过是趁着这大好春光,与你们一同赏赏花,聊聊天,不必过于拘谨。都入座吧。”
众人纷纷谢恩,依次入座。沈清欢被安排在了靠近皇后的位置,而沈月如则坐在了她的斜对面。坐下后,沈月如时不时地用怨毒的眼神瞪着沈清欢,沈清欢却毫不在意,只顾着欣赏眼前的景致。
长乐宫的庭院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牡丹雍容华贵,芍药娇艳欲滴,玫瑰芳香浓郁,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美不胜收。皇后与众人闲聊着,话题大多围绕着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
沈清欢谈吐不凡,见解独到,时不时地引经据典,妙语连珠,引得皇后连连点头称赞,也让在场的其他贵女和将军们刮目相看。
萧策坐在不远处,目光一直落在沈清欢身上,眼中满是欣赏。他发现,沈清欢不仅容貌出众,才情更是令人惊叹。无论是谈论诗词,还是品评书画,她都能说出一番独到的见解,而且言语间还带着几分风趣幽默,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沈月如看着沈清欢出尽风头,心中嫉妒得发狂。她暗自盘算着,一定要想个办法,让沈清欢在众人面前出丑。
过了一会儿,皇后提议大家一同赏玩琉璃盏。宫人端上了一套精美的琉璃盏,这些琉璃盏颜色各异,晶莹剔透,造型别致,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这是西域进贡的琉璃盏,质地纯净,色彩艳丽,”皇后笑着说道,“你们都来尝尝这盏中的茶水,看看与寻常的茶杯有何不同。”
众人纷纷拿起琉璃盏,细细品尝起来。沈清欢也端起一盏,只见盏中的茶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茶香。她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茶水甘醇清冽,口感极佳。
就在这时,沈月如突然“哎呀”一声,手中的琉璃盏不慎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这……这可如何是好?”沈月如脸色煞白,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几分哭腔,“皇后娘娘,臣女不是故意的,臣女一时失手,才打碎了这么珍贵的琉璃盏……”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沉,虽然没有发怒,但语气也有些不悦:“起来吧,不过是一盏琉璃盏,碎了便碎了,不必如此惊慌。”
“多谢皇后娘娘宽宏大量,”沈月如站起身,却偷偷地看了沈清欢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只是……这琉璃盏太过光滑,臣女一时没拿稳。不知沈妹妹是否也觉得,这琉璃盏的手感有些不太好?”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清欢身上。沈月如的意思很明显,是想把打碎琉璃盏的责任,推到琉璃盏本身的质量上,甚至暗示沈清欢也有同样的感觉。
沈清欢心中冷笑,沈月如这招可真是够阴险的。若是她顺着沈月如的话说,那便是对西域进贡的琉璃盏不满,也就是对皇家不满;若是她不承认,那沈月如便可以说她是故意偏袒,或者是在说谎。
“二姐姐说笑了,”沈清欢放下手中的琉璃盏,语气平静地说道,“这琉璃盏质地温润,手感极佳,臣女觉得十分称手。想来是二姐姐刚才心思不宁,才会不小心失手打碎了琉璃盏吧?”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也难怪,二姐姐一向心思细腻,今日却如此毛躁,想来是太过在意皇后娘娘的赏赐,一时有些紧张了。毕竟,这样珍贵的琉璃盏,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见到的。”
沈清欢的话,既没有指责沈月如,又巧妙地化解了她的刁难,同时还暗指沈月如见识浅薄,因为太过紧张才会失手。这番话听得众人暗暗点头,心中都觉得沈清欢说得有理。
沈月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她没想到,沈清欢竟然如此伶牙俐齿,几句话便让她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皇后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她淡淡地看了沈月如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警告:“沈二姑娘,既然是失手,便不必再提了。今日是赏花宴,莫要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了大家的兴致。”
“是,臣女知错了。”沈月如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乖乖地坐下,心中却对沈清欢更加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