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安在睡梦中感到一阵规律性的、下坠般的紧缩感,不同于以往的假性宫缩。她睁开眼,在一片寂静中默默计算着间隔时间。当十分钟一次的规律被确认时,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了推身边的顾怀笙。
“怀笙,”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像…要开始了。”
顾怀笙几乎是瞬间清醒,如同被按下开关的精密仪器。他没有丝毫慌乱,按亮了床头灯,光线柔和,映照着他无比镇定却紧绷的脸。“别怕。”他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而他的掌心同样沁出薄汗。他先按了床头的呼叫铃通知家庭医生和待命的助产士,然后立刻起身,按照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检查待产包,联系医院VIP通道。
“终于来了。”预演过无数次的流程在脑中清晰展开,但真正面对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仍攫住了他。他必须冷静,他是她的支柱。“每一步都不能错。”
他帮她换上宽松舒适的衣服,动作轻柔迅速。下楼时,他坚持将她打横抱起,尽管她表示自己可以走。“节省体力。”他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林舒安被安置在产床上,宫缩频率逐渐缩短,疼痛升级。她紧咬着唇,额发很快被汗水浸湿。顾怀笙始终穿着无菌服守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成为她唯一的锚点。
“呼吸,舒安,跟着我呼吸。”他模仿着产前课上学来的拉玛泽呼吸法,引导着她,声音低沉而稳定,试图将力量传递给她。
在一次剧烈的宫缩中,林舒安痛得指甲几乎掐进他的掌心,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我在,我在这里。”他反复说着,俯身在她耳边,“你很棒,非常棒。”
疼痛如同潮水,一波猛过一波,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在意识的缝隙里,他沉稳的声音、他掌心的温度、他凝视的目光,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为了他,为了宝宝,我可以的…”
他看着她在疼痛中挣扎,脸色苍白,汗水淋漓,每一次呻吟都像鞭子抽在他的心上。他经历过商海沉浮,面对过生死考验,却从未感到如此无力。他无法代替她承受分毫。
当医生检查后说“宫口开得有点慢,可能需要更久”时,他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沮丧和恐惧。他立刻打断医生,目光锐利:“用一切能减轻她痛苦的方法,无痛分娩现在就可以上。”
在等待麻醉师的时候,他不停地用湿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和脖颈,在她耳边低语,讲述他们第一次在家宴相遇,讲述他偷偷观察她筹备艺术沙龙,讲述他如何在她睡着时,看着她靠在自己肩头而心动不已…用美好的回忆分散她的注意力。
“如果可能,我愿意承受这所有的痛苦。”这种想法强烈到让他心脏抽痛。他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经历了漫长的十几个小时,在精疲力竭的边缘,终于听到了助产士那句:“看到头了!顾太太,再用一次力!最后一次!”
林舒安汇聚起身体里最后所有的力量,发出一声近乎嘶哑的呐喊,紧紧攥住了顾怀笙的手。
随即,一声嘹亮、清脆,仿佛能划破一切阴霾的啼哭,响彻了整个产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