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之眼”现世,不分敌我、收割众生的恐怖消息,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东玄大陆残存秩序本就脆弱的脊梁。恐慌不再局限于战场,而是如同瘟疫般,伴随着那些侥幸从天罚雷光下逃得性命的溃兵和难民,向着大陆每一个尚且苟延残喘的角落疯狂蔓延。
裂谷净土通过逃难者得知外界惨状。
裂谷,这片最后的安宁之地,也无可避免地被这股绝望的浪潮所冲击。谷口处,汇聚而来的难民数量明显增多了,他们带来的不再是某个宗门陷落、某座城池被屠的单一噩耗,而是更加令人心胆俱裂的、关于“天道”本身的恐怖真相。
“是真的!那天罚之眼……它就那么悬在天上,看着我们厮杀,然后……然后就降下雷光,把所有人都……都抹掉了!”一个失去了一条胳膊、眼神涣散的修士,瘫坐在谷口的临时安置点,语无伦次地嘶喊着,他的道袍上还沾染着同门的血迹。
“它说我们在制造污秽……它说它在净化……”一个老妇人抱着年幼的孙子,浑身发抖,眼泪已经流干,“可我的儿子、儿媳,他们只是为了保护家园才去战斗的啊!他们做错了什么?这贼老天,它凭什么……”
“没希望了……连天都要我们死,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更多的人则是麻木地坐着,眼中失去了最后的光彩,仿佛行尸走肉。
这些声音,如同冰冷的针,一根根刺入裂谷每一个居民的心中。原本因为林玄突破而稍显安稳的人心,再次剧烈地浮动起来。一种比面对魔物和妖族时更深沉、更无助的绝望,在谷内弥漫。如果敌人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域外联军,他们尚且可以凭借裂谷的防御和林玄的力量拼死一搏。可如果敌人是这方天地本身,是那高悬于穹顶、执掌规则的天道呢?
反抗,还有意义吗?
生存,还有可能吗?
众人惶惶,目光聚焦于林玄。
不安的低语在田间地头、在房舍之间流传。人们不自觉地聚集起来,目光一次次地望向谷地中央那间石室,望向那个在魔物围攻下守护了他们,在绝境中为他们开辟出这片净土的身影。所有的彷徨,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期盼,最终都化作了无声的询问,沉重地压在了那个刚刚突破出关的年轻人肩上。
石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青璇、铁柱、以及几位最早追随林玄、如今负责各项事务的老人都在。他们的脸上同样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与茫然。即便是最勇猛无畏的铁柱,在听闻“天罚之眼”不分青红皂白抹杀一切的场景后,也陷入了沉默,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林尊……外面……外面都传疯了。”一位负责接待难民的老者声音干涩地汇报着,“人心……快散了。很多人都觉得,我们躲在这里,也不过是等死……天道若是要收割,我们这片地方,又能藏多久?”
青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根据逃难者带来的信息,天罚之眼似乎只在双方大规模精锐交战、死亡和怨念浓度达到顶峰的区域出现。这或许意味着,只要我们保持低调,不主动卷入大规模战事,短期内是安全的。但长期来看……”她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在这席卷整个世界的浩劫中,独善其身根本是痴人说梦。
铁柱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瞪着众人,低吼道:“那还能怎么办?难道要我们跪下来,求那狗屁天道饶命吗?它连自己人都杀!俺铁柱宁可跟魔物拼到死,也不想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可我们拿什么去拼?”另一位老者悲观地反驳,“那是天道!是规则!我们这些人,在它眼里,跟地上的蚂蚁有什么区别?”
争论,恐惧,绝望……种种情绪在石室内交织。
苏晚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林玄身边,她的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与温暖。她能感觉到林玄体内那株刚刚盛开的世界树,正因为外界的剧变和内部的恐慌而微微震颤,那不是畏惧,而是一种仿佛被侵犯了领地、被挑衅了根本理念的愤怒。
林玄一直沉默着。他听着众人的争论,感受着谷内弥漫的恐慌,也感受着体内世界树传来的、与那天罚之眼冰冷死寂截然相反的磅礴生机与愤怒。
他脑海中闪过黑山坳那些幸存者重获希望的眼神,闪过石坚拼死求援的执着,闪过这裂谷之中,从无到有,一草一木被建立起来的点点滴滴,闪过每一个居民脸上曾经洋溢过的、在这末世中显得无比珍贵的安宁笑容。
然后,他又想起了那高悬的、冰冷的“天罚之眼”,想起了它如何如同收割庄稼般,将浴血奋战的生灵化为飞灰,又如何贪婪地汲取着那些死亡与绝望的能量。
天道?
秩序?
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