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的狂风,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音,日夜不停地嘶吼着,将探察小队困在狭小的山坳营地中,也将那获取海东青雏鸟的希望,吹得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亲眼目睹了那峭壁之上的白色精灵和巢中蠕动的幼雏,带来的不仅是极度的兴奋,更是沉甸甸的压力。那处平台,仿佛遥不可及的云端仙境,而通往仙境的,是地狱般的险途。
连续几日的观察,除了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此地的险恶与海东青的警惕外,并未找到任何取巧的路径。成年海东青几乎寸步不离巢穴,其锐利的目光足以让任何试图靠近的活物无所遁形。而从下方正面攀爬那光滑如镜、无处着力的岩壁,在如此强劲的罡风中,无异于自杀。
“必须从上面下去。”冷志军最终做出了这个最为冒险,也是唯一看似可行的决定。他指着摊开在营地地面、根据几日观察粗略绘制的崖壁草图,“巢穴上方十几米处,乌娜吉发现的那条岩缝,是关键。如果我们能从崖顶,将绳索固定在那条岩缝,或者其上方可靠的岩石上,人就可以顺着绳子降下去,直接抵达巢穴平台。”
“可是,崖顶风更大!绳子怎么固定?万一固定不牢,或者被风吹断……”林志明脸色发白,说出了所有人的担忧。
“所以,固定点是首要难题。”冷志军目光沉静,“我们需要找到最坚固的岩石,打入最可靠的岩钉,可能不止一个固定点,要做多重保险。而且,下去的人,必须是最有经验、最沉稳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乌娜吉和巴雅尔身上。乌娜吉身形灵巧,攀爬能力最强,心理素质极佳;巴雅尔力量惊人,在需要强行固定或者应对突发状况时不可或缺。
“我和乌娜吉下去。”冷志军的声音不容置疑,“巴雅尔,你在崖顶负责最重要的固定点和接应,确保绳索万无一失。诺敏,你在下方这个观察点,”他指向草图上一个位于峡谷对面、稍低一些的岩石突起,“用望远镜时刻关注巢穴情况和我们的动作,一旦成年海东青有异常攻击举动,或者我们出现危险,立刻发出信号。林志明,你作为机动,负责传递信息和应对其他意外。”
分工明确,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如同压着一块巨石。这不仅仅是一次狩猎,更像是一场与天地之威和顶级猛禽的正面博弈。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并未急于行动,而是进行了更充分的准备。巴雅尔和林志明反复检查了所有的尼龙绳索,测试其承重和耐磨性。乌娜吉则利用营地附近的岩壁,反复练习岩钉的打入角度和力度,以及绳索下降时的身体控制和风向利用。冷志军则和诺敏一起,再次详细确认了成年海东青的活动规律,尤其是它每天离巢捕食的大致时间段——那将是他们行动的唯一窗口期。
行动日,选择了一个相对风小些的清晨。即便如此,鹰愁涧的狂风依旧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站立困难。
四人如同壁虎般,小心翼翼地沿着鹰愁涧一侧相对平缓的坡地,艰难地攀上了其中一座石山的顶部。山顶更是风的天下,几乎能将人掀翻。他们匍匐前进,找到了一处位于巢穴正上方、由几块巨大而坚实的黑色岩石组成的区域。
“就在这里!”巴雅尔低吼一声,顶着狂风,选中了一块如同牛犊般大小、深深嵌入山体的巨岩。他拿出沉重的钢钎和锤子,选择岩石最坚实的部位,“铛!铛!铛!”地开始敲击,试图凿出放置岩钉的孔洞。这项工作极其费力,每一锤下去,虎口都被震得发麻,进展缓慢。
与此同时,冷志军和乌娜吉将带来的三根主绳仔细检查了一遍,做好连接和安全备份。诺敏和林志明则利用绳索,将自己固定在稍远处的岩石上,举起望远镜,死死盯住对面峭壁上的鹰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巴雅尔终于成功地在巨岩上凿出了两个深浅合适、间距合理的孔洞,并将两枚最大号的岩钉牢牢地敲了进去。他用力拉扯,纹丝不动。接着,他将两根主绳分别穿过两个岩钉的环扣,打了死结,又用另一根较短的辅绳将两根主绳在岩钉后方再次串联加固,形成了双保险。绳索的另一端,则抛向了云雾缭绕的深渊。
“固定好了!”巴雅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岩石粉末,瓮声喊道,声音在风中被扯得破碎。
冷志军和乌娜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成败,在此一举。
两人迅速将专门的下降安全带(用厚牛皮和绳索自制的)系在腰腿间,与主绳连接。乌娜吉在前,冷志军在后,两人之间用一段短绳相连,以防意外失散。
“小心!”巴雅尔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诺敏和林志明也在远处用力挥手,眼神中充满了紧张与鼓励。
乌娜吉深吸一口气,抓住绳索,面向岩壁,双脚蹬住边缘,身体缓缓后仰,开始向下降去。冷志军紧随其后。
一离开崖顶,那狂暴的谷风便如同无数只无形的大手,疯狂地撕扯着他们的身体,试图将他们甩向空中,或者撞向岩壁!绳索在风中剧烈地摇摆,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两人只能拼命用脚蹬住岩壁,努力控制身体平衡,下降的速度极其缓慢。
岩壁比在凸起少得可怜。乌娜吉如同灵猿,依靠着指尖细微的感觉和脚掌的力量,一点点地寻找着支点,控制着下降的节奏。冷志军则凭借强大的臂力和核心力量,死死稳住身形,同时警惕地观察着下方和周围的情况。
下降的过程,是对意志和体力的极限考验。冰冷的汗水浸湿了内衣,又被狂风吹干,带来刺骨的寒意。手臂和腿部的肌肉因为持续用力而酸胀颤抖。耳边是鬼哭狼嚎般的风声,眼前是不断放大的、令人眩晕的深渊。
诺敏在对面观察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望远镜一刻也不敢离开那两个在风中飘荡的身影。她看到乌娜吉在一次剧烈的风晃中,身体猛地撞向岩壁,发出沉闷的声响,但她很快又调整过来,继续下降。看到冷志军用脚勾住一处岩缝,稳住了两人摇摆的绳索。
下降了约五六十米,距离巢穴平台还有一段距离时,乌娜吉突然停了下来,打了个手势。冷志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巢穴正上方约七八米处,果然有一条横向的、宽度不足一尺的狭窄岩缝!这就是他们之前观察到的那个点。
乌娜吉小心地荡过去,一只手抓住绳索,另一只手探查着岩缝。岩缝内部似乎比预想的要深一些,而且较为干燥。
“可以把备用绳固定在这里!”乌娜吉喊道,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
这是一个意外的发现!如果能在这里增加一个中途固定点,安全性将大大提高。乌娜吉艰难地从背包里取出一根较短的辅绳和一枚小号岩钉,尝试着将其打入岩缝内部。这项工作在悬空且摇晃的状态下极其困难,几次都险些失手。
就在这时,对面观察点的诺敏发出了急促的、模仿山雀的惊叫声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