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点的夜晚,漫长而煎熬。山林深夜的寒意如同无形的潮水,一波波侵蚀着身体,即使裹紧了厚厚的棉袄,依旧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冷意从地面、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露水打湿了衣襟和头发,带来一阵阵冰凉的触感。蚊虫虽然不多,但偶尔不知名小虫的爬过或是远处夜枭凄厉的啼叫,都足以让紧绷的神经一阵悸动。
五人轮流值守,不敢有丝毫松懈。冷志军负责下半夜,他靠在一棵老松树的背风面,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眨不眨地透过灌木的缝隙,监视着下方月光朦胧的河滩。耳朵则极力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异响,试图从溪流的潺潺、树叶的摩挲中,分辨出可能属于鹿群的脚步声或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东方的天际逐渐由墨黑转为深蓝,再由深蓝透出一丝鱼肚白。林间的鸟儿开始发出试探性的啾鸣,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这也意味着,鹿群活动的高峰期快要到了。
潜伏了一夜的疲惫和寒冷,在此刻被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期待和紧张所取代。林志明揉了揉有些发木的脸颊,凑到冷志军身边,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冷哥,天快亮了,它们……会来吗?”
“会的。”冷志军的回答简短而肯定,他的目光依旧锁定河滩,“这里是它们习惯了的地方,只要没有受到过度惊吓,清晨来饮水和补充盐分,是它们的本能。”
乌娜吉和巴雅尔也醒了过来,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检查着随身携带的、用于快速收取鹿茸的锋利鹿角刀和捆绑用的柔软皮绳。阿木尔则仔细检查着带来的几个大麻袋和担架,准备用来运输战利品。
天色越来越亮,山林的面貌在晨曦中逐渐清晰。河滩上那片他们精心布置的区域,在渐渐明亮的光线下,看不出任何人工的痕迹,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突然,一直如同石雕般静止的乌娜吉,耳朵微微动了一下,极低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来了。”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高度集中,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拉长。冷志军顺着乌娜吉目光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河滩对面的密林边缘,树影微微晃动,紧接着,一个优雅而警惕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那是一头成年的母鹿,毛色在晨光中呈现出温暖的棕红,身上白色的梅花斑点清晰可见。它站在林缘,并没有立刻走向河边,而是昂着头,不断转动着耳朵,翕动着鼻翼,仔细地倾听着、嗅闻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确认安全。
它的谨慎,让潜伏在百米外观望的猎人们心头一紧。难道被发现了?是昨晚布药留下了气味?还是他们的潜伏不够完美?
时间仿佛凝固了。那母鹿在原地站立了足有两三分钟,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迈着轻捷的步伐,走向溪边,低头开始饮水。但它饮水的区域,离埋设药饵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
“只是一头探路的母鹿。”乌娜吉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判断,“大群应该在后面。”
果然,在这头母鹿饮水片刻,再次抬头确认安全后,它发出了一声短促、低沉的鸣叫。顿时,对面的密林中,影影绰绰,接二连三地走出了更多的梅花鹿!
大大小小,足有十几头!有头顶着初生鹿茸、茸毛茸茸、形态优美的成年公鹿,有同样带着茸但体型稍小的年轻公鹿,有身姿丰满的母鹿,还有几头跟在母亲身边、步履蹒跚、好奇张望的当年幼鹿。它们如同一群林间的精灵,沐浴在金色的晨曦中,场面静谧而美好。
鹿群显然放松了警惕,纷纷走向溪边饮水,互相之间偶尔用头颈亲昵地摩擦一下。几头公鹿则开始走向河滩上那片它们熟悉的、带有盐分的地方——正是冷志军他们埋设了药饵的区域!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成败,在此一举!
第一头走向盐窝子的,是一头体型壮硕、鹿茸粗大分叉、毛色光亮的成年公鹿。它低头,用鼻子在埋药点的泥土上嗅了嗅,似乎对那混合了蜂蜜和盐巴的、经过一夜融合已不那么突兀的甜咸气味产生了兴趣。它伸出粗糙的舌头,开始舔舐那片泥土。
一下,两下……
潜伏点的五人,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冷志军的手心微微沁汗,紧紧握住了望远镜。
那头公鹿舔舐了大约十几秒,似乎觉得味道不错,又往前走了几步,开始舔舐下一个埋药点。其他的鹿也陆续被吸引,尤其是几头公鹿和年轻的鹿,纷纷围拢过来,加入了舔舐的行列。
药效的发作,并非立竿见影。最初几分钟,鹿群并无异样,依旧在悠闲地饮水、舔盐。这让林志明有些焦急,忍不住低语:“孙叔的药……不会没用吧?”
“别急,”冷志军沉声道,“药性需要时间吸收和起作用。看着。”
他的话音刚落,情况开始发生变化。
最先舔舐药饵的那头壮硕公鹿,动作首先变得迟缓起来。它停止了舔舐,抬起头,眼神似乎有些迷茫,晃了晃脑袋,仿佛要驱散某种不适感。它的四肢开始微微打颤,站立变得有些不稳。
紧接着,旁边另一头年轻公鹿也出现了类似症状,它试图迈步走开,但脚步虚浮,一个趔趄,前腿一软,竟然跪倒在了地上!它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显得力不从心,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困惑的呜咽声。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连锁反应开始了!
一头接一头的鹿,凡是舔舐了足够量药饵的,都开始出现明显的麻醉症状。有的摇头晃脑,步履蹒跚,像喝醉了酒;有的直接瘫软在地,四肢抽搐,意识模糊;还有的试图奔跑逃离,但没跑出几步就歪倒在地,只能无力地蹬动着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