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最深处的一间工坊内,空气中弥漫着松香与桐油混合的独特气味。
数十名顶尖工匠屏住呼吸,将一道道视线汇聚在工坊中央的长案上。
长案两端,各摆着一个精致的黄花梨木匣子。匣子上装着古怪的铜制构件,一头是喇叭状的收音口,另一头则是一个圆盘状的听筒,两者之间由一根包着麻布的铜线连接着木匣本体。
两只木匣又各自引出一根更粗的铜线,穿过墙壁上的小孔,连接到院外早已架设好的线路上。
王希站在东侧的木匣前,他的手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拿起听筒贴在耳边,然后对着喇叭口,用一种近乎于祈祷的腔调,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苏明远,你能听见吗?”
长案的另一头,原技侦司主事,如今被李信特意调来协助王希的苏明远,几乎在同一时间,身体猛地一震。
他将听筒死死按在自己的耳朵上,脸上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着自己面前的喇叭口,用同样颤抖的声音回应。
“院正……我……我听见了。”
“是我,苏明远,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虽然那声音通过铜线传来,带着些许沉闷的杂音,但确确实实是王希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
工坊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通了!真的通了!”
“天呐!我们成功了!”
几个年长的工匠甚至激动得老泪纵横,互相拥抱着,拍打着对方的后背。
这不仅仅是一个器物的诞生,这是他们耗费了无数心血,亲手创造出的一个奇迹。
王希放下听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种巨大的疲惫感与满足感同时涌上心头。他看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木匣子,内心翻腾。从最基础的电磁感应原理,到线圈的绕制,再到磁石的选择与打磨,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与挑战。失败了上千次,烧毁的材料堆积如山,终于在今天,听到了那来自“天外”的声音。
苏明远则不同。
他虽然也为这技术的突破而振奋,但他想得更多,也更远。
他之前负责的电报,已经让汉军的军令传递速度甩开了清军几个时代。可电报终究需要译码和转写,中间存在延迟,也无法传递最直接的语气与情绪。
而眼前这个被王希命名为“电话”的东西,却能让两个相隔数里,甚至未来数十里、数百里的人,直接对话。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战场上的将军,可以实时向大营汇报战况,而大营的主帅,也可以在瞬息之间,将命令直接下达到任何一个角落。
这意味着地方的政务,不再需要依靠层层传递的文书,总督可以直接与县令对话,询问一地的收成与民情。
苏明远的手抚摸着冰凉的木匣表面,他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力量,足以改变战争的形态,甚至改变整个天下的治理方式。
几天后,银川的汉王行辕内。
李信坐在主位上,身前的桌案上,就摆着那两台试验成功的电话。他亲自拿起听筒,与隔壁房间的王希进行了一次简短的通话。
放下听筒,李信沉默了许久。
整个书房内,只有他和王希、苏明远三人。
王希还沉浸在技术成功的喜悦中,而苏明远则垂手侍立,等待着汉王的决断。
“王院正,此物……居功至伟。”
李信缓缓开口,打破了宁静。
“格物院上下,当记首功。”
王希连忙躬身。
“皆是托大王洪福,臣等不过是拾人牙慧,将王上描绘的蓝图变为现实罢了。”
李信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谦虚。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电报已通前线,如今电话又获突破。这两样东西,都是国之重器,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由技侦司和格物院分头管理,必须设立一个专门的衙门来统筹。”
他看向苏明远。
“我准备,成立‘汉军电信局’。”
苏明远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电信局,将统管电话的研发推广、电报线路的维护、以及所有通讯人员的培训与调度。它既要保障军情的急速传递,也要为将来的民生联络,打下基础。”
李信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重锤,敲在苏明远的心上。
“苏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