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再次登门时,并未携带任何书信,只让下人抬着一个沉重的长条木箱。
箱子放在提督府的大堂中央,所有下人都被岳升龙挥手斥退。
空旷的大堂里,只剩下岳升龙,他的儿子岳钟琪,还有一脸平静的张谦。
岳钟琪年方十岁,一双眼睛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灵动,他绕着那个木箱走了两圈,好奇地伸出手想去触摸。
“琪儿,退下。”
岳升龙开口,声音低沉。
岳钟琪吐了吐舌头,却还是乖乖站回了父亲身边,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木箱。
岳升龙看向张谦,没有多余的废话。
“这是何物?”
张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身,亲自打开了箱子上的铜扣。
随着箱盖掀开,一支造型奇特的火铳静静躺在红色绒布上。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金属色泽,枪身比寻常鸟枪要粗壮,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可以转动的轮盘式结构。
岳钟琪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他虽年幼,却自小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看过的兵书图册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火器。
“此乃汉王麾下神机军的制式火器,五雷神机。”
张谦缓缓开口。
“汉王有言,百闻不如一见。岳提督是沙场宿将,是骡子是马,看了便知。”
岳升龙的身体微微前倾,仔细端详着这支枪。
他能看到枪身上精密的咬合部件,能感受到那种冰冷坚硬的质感,这绝非凡品。
“贺将军已命人将里面的弹丸尽数取出,只留了底火,万无一失。”
张谦说着,将五雷神机从箱中取出,递向岳升龙。
岳升龙伸出手,接过了这支枪。
入手沉重,远超他熟悉的任何一种鸟枪。
他抚摸着冰冷的枪身,拨动了一下那个轮盘,机括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父亲,让孩儿试试!”
岳钟琪再也忍不住了,扯着父亲的衣袖,满脸都是渴望。
岳升龙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看张谦。
张谦点头示意。
“后院吧。”
岳升龙拿着枪,率先走向后院。
提督府的后院十分宽敞,平日里是岳升龙练武的地方。
张谦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油纸包,小心翼翼地给五雷神机装填好引药,然后将枪交给了岳钟琪。
他细致地讲解着如何握持,如何瞄准,如何扣动扳机。
岳钟琪学得极快,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举起了枪,对准了院墙。
他的手臂力量不足,枪身有些晃动,但他的表情却无比专注。
岳升龙站在一旁,负手而立,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砰!”
第一声枪响,清脆而响亮。
岳钟琪的肩膀被后坐力震得一晃。
但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张谦已经在一旁指导。
“转动这里,继续!”
岳钟琪依言转动机括。
“砰!”
第二声。
“砰!”
第三声。
连续五声枪响,在小小的后院中回荡不休,惊得屋檐下的鸟雀扑棱棱飞走一片。
硝烟的味道弥漫开来。
岳钟琪放下枪,一张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他不需要发射弹丸,仅仅是这连续不断的轰鸣,就足以说明一切。
清军的鸟枪,打一发,就要经历繁琐的清理、装药、填弹过程,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哪里容得你慢条斯理。
而这支枪,却能在呼吸之间,完成五次击发。
“父亲!”
岳钟琪抱着那支还带着余温的五雷神机,冲到了岳升龙面前。
“此物,比我们最好的鸟枪要强上十倍!不,是百倍!”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有这样的利器,汉军……汉军要取成都,我们守不住的!”
岳升龙的身体僵硬。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
碧口天险已失,成都兵力空虚,朝廷的援兵迟迟不到,他守的,本就是一座孤城。
现在,汉军又展露出了如此可怕的军备优势。
这场仗,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岳钟琪见父亲不说话,小脸上的激动慢慢褪去,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他仰起头,看着父亲。
“父亲,您不是总跟孩儿讲岳飞爷爷的故事吗?”
“您说,岳飞爷爷是我们岳家最大的荣耀,因为他保家卫国,抵抗金人。”
岳升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