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启德机场,VIp通道。
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高级定制西装,剪裁贴合身体,看不出牌子。
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碧色的眼睛扫过出口处涌动的人群。
他手里只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没有随从,没有行李。
通道外的空气混杂着航空煤油的气味和亚热带的潮湿,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华人司机早已等在路边,他看见男人,快步上前,没有说话,只是躬身拉开了黑色轿车的后门。
男人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半岛酒店。”
男人用纯正的英语说。
司机点了下头,发动汽车,平稳地汇入中环的车流。
男人没有看窗外掠过的城市景象,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一沓文件,开始翻阅。
新世界集团设在霍氏金融内的临时交易室。
气氛有些不对。
陆云帆和闻人语他们已经动身前往曼谷,这里由赵诚负责。
他的任务很简单,按照陆云帆留下的指令,在香港市场进行小规模的、常规性的交易。
目的是维持一个假象,让外界以为新世界的主力依然在香港,正在积极备战。
“第一组,买入长实集团五万股,目标价位看到四十五块二。”
赵诚下达指令。
“收到。”
交易员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指令发出。
屏幕上,长实集团的股价开始小幅爬升,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股价从四十五块零五分,跳到四十五块一,然后是四十五块一毛五。
“准备平仓。”第一组的组长喊道。
就在股价跳到四十五块一毛八,距离目标价只差一个价位的时候。
一笔不大不小的卖单突然出现,不大,只有十万股,却像一盆冷水,直接浇灭了股价上涨的势头。
股价瞬间回落到四十五块一。
“怎么回事?”组长皱起眉头。
“好像是偶发性抛盘,我们先平仓出来。”
第一组执行了平仓指令,这笔交易不赚不亏,只付了手续费。
赵诚看着屏幕,没有说话。
“第二组,试一下恒生银行。”他开口。
“做空两万股,目标看跌百分之零点五。”
“明白。”
第二组很快建立了空头仓位。
恒生银行的股价果然如预期一样,开始缓缓下跌。
交易室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刚才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股价一路跌到了预设的盈利点附近。
“准备回补!”第二组组长发出指令。
话音未落。
一笔不大不小的买单毫无征兆地出现,像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下跌的股价。
股价瞬间反弹。
第二组紧急回补了空头仓位,结果依然是平手出局。
交易室里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不是了。
赵诚的脸色沉了下去。
“第三组。”他的声音有些干。
“换个思路,不要一次性下单。把五万股的买单,拆分成五十笔,随机时间间隔,打散了扔进市场。目标还是长实。”
“是。”
第三组的交易员开始执行这个复杂的指令。
一笔一千股,又一笔一千股。
这些微小的买单,像撒进水里的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庞大的交易数据流中。
长实的股价,又一次开始缓慢爬升。
这一次,过程更加平稳。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屏幕。
股价一点一点接近目标位。
就在累计盈利即将达到预设目标的那一刻。
异变再生。
市场上,同样出现了几十笔拆分得极碎的卖单。
这些卖单的出现时间和数量,与他们之前的买单形成了诡异的对应。
不多不少,刚好把他们制造出来的微弱涨幅,全部抹平。
第三次,还是平手。
交易室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机器运行的嗡鸣。
一个年轻的交易员忍不住开口。
“赵哥,这……这是见鬼了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对方好像能看到我们的底牌。”
另一人接话:“他根本不是为了赚钱,他就是在堵我们的路。我们买,他就压价。我们卖,他就托价。”
“而且每次都刚好在我们盈利的前一秒出手,把利润全部吃掉。”
赵诚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
他走到一台电脑前,调出了刚才所有的交易记录。
买入时间,卖出时间,挂单数量,成交回报。
一笔一笔的数据,在他眼前流过。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一个分析师凑了过来,指着屏幕上的一组数据。
“赵哥,你看这里。”
“我们第三组第一笔碎单的下单时间,是上午十点零三分二十一秒四五。而市场上出现第一笔对应卖单的时间,是十点零三分二十一秒四五五。”
分析师的声音压得很低。
“延迟,只有五毫秒。”
赵诚的瞳孔收缩了。
五毫秒。
人类的反应极限是一百毫秒。
这绝对不是人能做出来的操作。
“是程序化交易。”另一个分析师得出结论。
“而且是最高级的,拥有独立学习和预判能力的模型。”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第一个开口的交易员还是不解。
“他动用的资金量很小,每次都只够打平我们的利润。他自己也赚不到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赵诚关掉了数据页面。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街道。
他终于明白了。
一阵寒意从他的背脊升起。
“他不是在和我们交易。”
赵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是在给我们做ct扫描。”
交易室里的人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
“他用最小的成本,一次又一次地试探我们。”
赵诚转过身,看着他的团队。
“他想知道,我们的交易策略是什么,我们的资金模型是什么样的,我们的风控底线在哪里,我们习惯在哪个点位止盈。”
“他不是在跟我们下棋。”
“他是在解剖我们。”
“他在为一场真正的手术做准备。现在,他只是在用手术刀,轻轻划开我们的皮肤,观察我们的血管和神经分布。”
整个交易室,鸦雀无声。
之前那种被戏耍的憋屈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恐惧。
一种被未知的,强大的存在,从高处俯视的恐惧。
他们感觉自己像一群被关在玻璃箱里的老鼠,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箱子外的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