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迎着法官的目光,没有立即回答。
她靠回椅背,那把椅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法庭里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这声响动停顿了一下。
她拿起桌上一支笔,在指间转了两圈。
“法官大人,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回应对方律师的观点。”
她的声音不重,却让准备看好戏的黄律师身体下意识地坐正。
“芬奇爵士和他的团队,向我们展示了一场精彩的,关于‘程序正义’的课堂。”
秦晚的目光转向芬奇,对方的蓝色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他们证明了,他们的每一个步骤,拆开来看,都符合法律条文的规定。”
“我方承认这一点。”
她再次重复了之前的观点,但这一次,没有人再敢发笑。
霍家席位上,刚燃起一丝希望的霍建成,心又沉了下去。
秦晚把笔放下,笔尖在桌上轻轻一点。
“但法律的生命,不在于条文,而在于其背后的逻辑和意图。”
“当一系列看似合法的行为,被一个明确的、非法的恶意所串联时,这些行为的性质,就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她抬起手,指向对面的李泽楷。
“他的目的,不是行使合同权利,而是非法侵占霍氏集团的全部资产。”
“这个目的,就是‘恶意串谋’中的‘恶意’。”
“而他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所进行的所有布局,就是‘串谋’。”
她的声音在法庭里回响,清晰,冷静,像在讲解一道数学题。
芬奇的脸色没有变化,但他放在桌上的手,十指交叉,指节收紧。
黄律师忍不住开口反驳。
“一派胡言!你这是主观臆测!没有证据的诽谤!”
他的声音有些尖利,破坏了己方之前营造的从容。
法官的目光也再次落回秦晚脸上。
“辩方律师,你的论述很精彩,但法律需要证据。”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的证据在哪里?”
这句话,又把皮球踢了回来。
所有人都看着秦晚,看她如何应对这最核心的质询。
秦晚没有说话。
她只是对着自己团队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
坐在第二排的金发男人约翰立刻起身,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金属手提箱。
他快步走到律师席旁,将手提箱放在桌上,打开。
箱子里不是电脑,而是一份用牛皮纸袋密封的文件。
文件袋上,盖着红色的火漆印。
秦晚拿起那份文件,站了起来。
“法官大人,我方确实有证据。”
她的声音平静如初。
“这份证据,足以证明李泽楷先生主导的,并非一次单纯的商业竞争。”
“而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针对霍氏集团的精准围猎。”
她拿着文件袋,走向书记员席位。
“反对!”
黄律师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形。
“我反对!这是突袭证据!不符合庭审程序!”
他转向法官,急切地陈述。
“法官大人,根据规定,所有证据都应在庭前交换!对方在庭审进行到这个阶段才拿出所谓的新证据,是严重的程序违规!我请求法官禁止这份证据呈堂!”
芬奇也站了起来,他比黄律师冷静得多。
“法官大人,我支持黄律师的观点。”
他的牛津腔中文听起来依旧优雅,但语速快了不少。
“允许这样的行为,将破坏香港司法体系百年以来建立的程序正义基石。如果今天开了这个先例,那么任何一场审判都可能因为一方的恶意隐藏证据而陷入混乱。”
他说得义正言辞,旁听席里一些法律界人士也微微点头。
程序,是法律的生命线。
法官的眉头紧锁,他看向秦晚,眼神中带着询问和压力。
这是对她的又一次考验。
如果她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份证据,可能真的无法出现在众人面前。
秦晚停在法庭中央,面对着法官。
她没有看激动的黄律师,也没有看一脸严肃的芬奇。
“法官大人,我理解对方律师对于‘程序正义’的担忧。”
“但‘程序正义’的存在,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实质正义’,而不是成为掩盖犯罪意图的挡箭牌。”
她举起手里的文件袋。
“这份证据,并非我方恶意隐藏。而是直到开庭前四十八小时,我方技术顾问才刚刚完成破解和公证。”
“它的内容,直接指向本案最核心的争议焦点——对方行为的‘真实意图’。”
她转向芬奇,目光锐利。
“律师先生,法律是武器。但当你的委托人用它来行凶时,它留下的弹道,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句话,她是用英文说的。
芬奇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秦晚转回头,重新看向法官。
“我方申请,将此证据作为呈堂证供。”
“这份证据,是由我方技术顾问,通过合法渠道,从公开网络上数个已经被服务商废弃的服务器缓存中,恢复的加密通讯记录。”
法官沉默了。
整个法庭都在等他的判决。
几秒钟后,他开口。
“反对无效。”
“许可呈堂。”
黄律师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他踉跄着坐回椅子里。
芬奇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晃动,他缓缓坐下,脸色阴沉。
书记员接过文件袋,在法官的示意下,将其连接到法庭的大屏幕上。
文件袋里的内容被投射出来。
不是枯燥的文字,而是一系列经过整理的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