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建山放下电话。
听筒搁在话机上,发出一声空洞的轻响。
他没有动,手指还压在听筒上,手背的皮肤下,一根青筋在跳。
书房里很静,只有墙上那座老式挂钟的摆锤在左右晃动。
过了很久,他才拿起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开会。”
他的声音很低,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所有人,到祠堂旁边的议事厅。”
半小时后,霍家议事厅。
一张巨大的花梨木长桌,桌面光亮,能映出天花板上水晶吊灯的轮廓。
霍建山坐在主位,他的脸没有表情。
他的左手边,坐着他的二弟霍建业和三弟霍建成。
右手边,是几个霍家的旁支叔伯。
霍思燕坐在长桌的末尾,离所有人最远。
她面前没有茶杯,只放着一个笔记本,上面一片空白。
没有人说话。
空气里有种让人胸口发闷的压力。
霍建业清了清嗓子。
“大哥,这么急叫我们来,出了什么事?”
霍建山抬起眼皮,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刚刚,林伯给我打了个电话。”
林伯。
这两个字一出口,霍建业和霍建成的腰背都挺直了一些。
在座的几个叔伯也停止了手里转动茶杯的动作。
这个名字,在霍家代表着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故人,也代表着一份沉甸甸的恩情。
“林伯说什么了?”霍建业追问。
霍建山看着桌面,像在复述一句刻在木头上的话。
“他说,小心你们的海外信托。”
他说完,议事厅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
挂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突然,霍建成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危言耸听!”
他站了起来,脖子涨得通红。
“林伯都多少年不问世事了,他懂什么信托?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二伯霍建业也皱起了眉。
“大哥,这事有蹊跷。”
“林伯一辈子刚正不阿,但年纪大了,难保不会被人当枪使。”
“会不会是我们的对家,故意找个我们信得过的人,来放这种假消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叔伯开口,声音尖细。
“我看,八成就是冲着我们跟新世界集团的合作来的。”
“最近那个从内地来的闻人语,不是一直想收购我们的港口业务吗?”
“她看我们不松口,就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编个谎话来吓唬我们,想把我们的资产价格打下去!”
另一个胖胖的叔伯跟着附和。
“没错!北边来的人,心都脏!他们懂什么叫规矩,懂什么叫信誉?为了赚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大哥,这事不能信!我们要是自己先慌了,就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对!不能信!”
议事厅里一下子吵闹起来。
质疑声,揣测声,咒骂声,混成一团。
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那个看不见的敌人,那个叫闻人语的内地女人。
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们自己没有问题,霍家固若金汤。
霍建山没有说话,他只是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他的目光,越过吵闹的众人,落在了长桌尽头的女儿身上。
霍思燕一直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这群激动不已的叔伯,眼神像在看一场荒诞的戏剧。
霍建成注意到了她的沉默,把火气撒到了她身上。
“思燕!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负责家族的金融业务吗?你跟那个闻人语在酒会上见过面,你说说,这是不是她搞的鬼?”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到了霍思燕身上。
霍思燕抬起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
她没有看她的三叔,而是看向了主位上的父亲。
“爸爸,我能说几句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不大,却让整个议事厅的嘈杂都停了下来。
霍建山看着她,点了点头。
霍思燕站了起来。
她的身体很单薄,站在这群男人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先问三叔一个问题。”
她看向霍建成。
“您说林伯老糊涂了,被人当枪使了。”
“那我想请问,这么多年,我们霍家谁给过林伯一分钱?谁去他家拜访过一次?”
霍建成被问得一愣,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霍思燕的目光转向二伯霍建业。
“二叔,您说这是对家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那我们的对家是谁?是李家,还是郑家?他们为什么要用林伯这把刀?他们难道不知道,林伯跟我们霍家的渊源,只会让我们更加警惕吗?”
霍建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霍思燕的目光最后扫过那几个议论纷纷的叔伯。
“各位叔伯,你们都说是内地资本的阴谋。”
“没错,闻人语想收购我们的业务,这是事实。”
“但用一个我们霍家上下都敬重的老恩人来传递假消息,这是商战的手段,还是自寻死路的蠢办法?”
“如果我是她,我会匿名把消息捅给报社,或者收买一个信托经理,而不是去惊动一个已经几十年不履凡尘的关老先生。”
她口中的“关老先生”,让霍建山的手指在桌下蜷缩了一下。
议事厅里,没有人再说话。
霍思燕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根针,扎破了他们刚才吹起来的那个叫做“阴谋论”的气球。
霍思燕深吸一口气,声音提高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