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室里的警报声,已经不是刺耳了。
它变成了一种背景音。
就像重症监护室里,心跳仪拉成直线后,那持续不断的,宣告死亡的蜂鸣。
陆云帆靠在椅子上,不动了。
他甚至还有闲心,在脑子里给自己规划后事。
等会儿苏眉冲进来,自己是先磕一个头认错,还是直接躺地上装死比较有创意?
闻人语会不会因为破产,连夜跑路?
自己要不要提前去火车站,占个好点的纸箱子?
距离收盘,还有最后三分钟。
三分钟。
足够一个人,抽完半支烟,喝完一杯凉透了的咖啡。
也足够,让四个多亿的资金,连同他这个所谓的金融疯狗,一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他脖子僵硬地转动,最后看了一眼那条红色的,代表着爆仓的警戒线。
它就像死神的微笑。
近在咫尺。
……
华联资本,顶层。
胜利的香槟,已经开了第三瓶。
空气里全是甜腻的,属于金钱和权力的味道。
“沈总,您看那条线,那条代表他们资金量的蓝线,马上就要触底了!”
小张的脸红得像猴屁股,兴奋地指着屏幕的一角。
“我估计对方的操盘手,现在已经尿裤子了!”
“哈哈哈,跟咱们沈总玩,他有几条裤子够尿的?”
“这一仗打完,整个京城的资本圈,都得管咱们叫爸爸!”
奉承声,哄笑声,酒杯的碰撞声,汇成了一曲胜利的交响乐。
沈鸿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喜欢看着猎物,在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里,做着最后徒劳的,绝望的挣扎。
他慢条斯理地,从昂贵的雪茄盒里,取出一根珍藏版的“高希霸”。
剪掉,点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郁的,带着胜利者气息的烟雾。
烟雾缭绕中,他看着屏幕上那根刺破天际的红色K线,眼神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的愉悦。
“幽灵?”
他轻声念叨着这个代号,像是在咀嚼一块美味的骨头。
“游戏,结束了。”
他举起酒杯,对着办公室里,他麾下的这群饿狼。
“为我们的胜利,也为那个蠢货的死亡。”
“干杯!”
“干杯!”
所有人高举酒杯,狂热的呼喊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
交易室里。
陆云帆闭上了眼睛。
他放弃了。
他不想再看那串血红的数字,也不想再听那催命的警报。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毁灭吧。
赶紧的。
累了。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极轻微的,几乎被警报声完全覆盖的震动声,从沙发的方向传来。
陆云帆没有睁眼。
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也许是哪个没公德心的,在自己坟头蹦迪。
然而。
那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的,让人心烦意乱的警报声,停了。
整个交易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
陆云帆愣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闻人语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那本线装古书。
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一个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会出现的,老掉牙的,黑色传呼机。
那阵震动声,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
闻人语低头,看了一眼传呼机屏幕上,那一行简短的,没有任何署名的信息。
然后。
陆云帆看见了。
他看见这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得像一尊神像的女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那不是紧张,不是焦虑,更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是一种……
像是看完了整部电影的剧本,终于等到男女主角,按照她写好的台词,念出最后一句对白的,那种带着淡淡欣赏的,微笑。
陆云帆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荒谬的,毫无根据的,却又强烈到让他汗毛倒竖的预感,瞬间攥住了他的灵魂。
他猛地扭过头,看向那面巨大的弧形监控墙!
下一秒。
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屏幕上。
没有任何预兆。
一条红色的,带着最高权限级别的系统公告,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所有交易窗口的最顶端!
【紧急通知:根据国家金融安全委员会最新指示,即刻起,对国债期货市场交易规则进行重大临时调整,并成立联合调查组,严查一切涉嫌利用资金优势,进行市场操纵的违法行为!】
轰隆!
陆云-帆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是有十万吨当量的核弹,被引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