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帆一把推开她，径直冲到闻人语面前，将那沓报告，重重地拍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白纸散落一地，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
“不能打！”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茶几上，死死地盯着闻人-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一仗，我们不能打！”
闻人语缓缓抬起头。
她没有看那些散落的报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陆云帆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把所有的理智和数据，都吼了出来。
“我用了十七种模型，模拟了一万三千多次！所有结果都指向一个结论，死局！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他抓起一张画满了复杂曲线图的纸，几乎要戳到闻人语的脸上。
“你看这里！他们的买盘挂单，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锁链结构！我们只要敢砸下去一个亿，瞬间就会有十个亿的资金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我们活活吃掉！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还有这里！舆论！全市场的分析师都在为他们唱赞歌！散户情绪已经被彻底点燃了！我们现在做空，不是在跟华联资本为敌，是在跟整个市场的贪婪为敌！”
“老板！我的亲老板！你醒醒！这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了！这是战争！是人家摆明了车马，用整个装甲师来碾我们一辆自行车！”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苏眉站在一旁，已经完全看傻了。
她从未见过陆云帆这个样子。
那个在她印象里，永远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天塌下来都当被子盖的金融疯狗，此刻，像一个即将溺水的人，拼命地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而闻人语，就是那根稻草。
闻人语依旧没有说话。
她只是放下了手里的书，端起桌上的清茶，轻轻吹了吹气。
她的平静，与陆云帆的歇斯底里，形成了两个极端。
这让陆云帆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小丑，在舞台上声嘶力竭地表演，而台下唯一的观众，却在低头研究自己的指甲。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带上了一丝恳求。
“老板，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我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们账上还有三个多亿的利润，足够了！足够新世界打赢任何一场商战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他吼出了最后一句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陆云帆粗重的喘息声。
闻人语终于放下了茶杯。
她抬起眼，看着这个几乎要崩溃的男人，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陆云帆，你相信技术，对吗？”
陆云帆愣住了。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对，我信。”
他的声音沙哑。
“数据是客观的，模型是严谨的。它们不会骗人。这是科学！”
“科学？”
闻人语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却让陆云帆感到无比陌生的弧度。
那不是嘲讽。
而是一种……怜悯。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看着窗外那片被沈鸿视为沙盘的城市。
“那科学有没有告诉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陆云帆和苏眉的耳朵里。
“当力量，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穿透了陆云帆的身体，仿佛看到了他背后，那个庞大而冰冷的，由数据和逻辑构成的世界。
“它可以扭曲规则。”
陆云帆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那个装满了金融公式和交易模型的精密仪器，在这一刻，彻底宕机了。
闻人语的话，像一个幽灵，绕过了他所有的逻辑防火墙，直接击中了他最底层的认知。
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用沙哑的声音，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的问题。
“我们……真的要和整个市场为敌吗？”
闻人语看着他，脸上那抹近乎于怜悯的微笑，慢慢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属于神只的漠然。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不。”
“是整个市场，将要见证，一次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