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风平浪静。
陆云帆是在那家名叫“飞翔鸟”的网吧里，度过的。
他面前的屏幕上，没有游戏，没有电影，只有一条几乎是水平的，代表着他全部身家的分时图。
那支股票的代码，像个鬼画符，是闻人语留在那张便签上的。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做着某种传统到掉渣的材料生意的，市值小得可怜的破烂公司。
他全仓了。
五百万美金，加上最高的杠杆，像一盆水泼进了沙漠，连个响动都没有。
股价不涨，也不跌。
就那么半死不活地，在零轴附近来回蹭。
陆云帆就这么看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缸里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旁边包厢里传来“五杀”的嘶吼，显得他这里格外凄凉。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被人耍了的，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什么金融疯狗。
什么华尔街精英。
到头来，还不是被一个女人随手写下的几个字，骗得连裤衩都不剩。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个瑞士银行的账户，会不会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时刻，突然被注销。
那五百万美金，也许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让他上钩的，虚拟的数字。
第二天，依旧风平浪静，甚至还起了点微澜。
那支破股票，收盘的时候，居然还跌了百分之零点五。
陆云帆账户里的数字，绿得刺眼。
他关掉电脑，走出了网吧。
他已经两天没怎么合眼了，眼球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馊味。
他没回出租屋，而是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大厅。
这里比网吧还要吵闹。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红绿数字疯狂跳动。穿着红马甲的大爷大妈们，挤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讨论着各种内幕消息。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贪婪、焦虑和廉价韭菜盒子的混合味道。
陆云帆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像一尊准备入土的雕像。
他就是想来这里。
他想在一个人气最旺的地方，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仪式感。
明天，就是闻人语给出的，三天之期的最后一天。
也是他的死期。
第三天，开盘。
“铛——”
九点三十分，开市的钟声响起。
整个交易大厅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火药桶，各种声音陡然升高了一个八度。
陆云帆麻木地抬起头，看向那块巨大的屏幕。
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甚至已经在脑子里盘算，等爆仓之后，是找个桥洞凑合一晚，还是干脆去投案自首，说自己参与了金融诈骗，起码进去能有口饭吃。
就在这时。
大厅正中央那块用来播放财经新闻的屏幕，突然切换了画面。
一身正装的主持人，用一种异常严肃和激动的口吻，播报了一条刚刚收到的，来自最高层决策会议的突发新闻。
“……为推动我国基础工业转型升级，实现关键材料自主可控，会议决定，将启动‘凤凰计划’，对一批具有核心技术和历史底蕴的老牌国有企业，进行史无前例的政策与资金扶持……”
新闻很短，不到一分钟。
但“凤凰计划”这四个字，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整个交易大厅里，轰然炸开。
大厅里安静了一秒。
随即，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骚动。
“凤凰计划？什么玩意儿？”
“扶持老国企？哪几家？快查查！”
“我操！重大利好啊！赶紧买！买什么都行！”
人们像疯了一样，掏出手机，挤到交易终端前，拼命地查询着相关的概念股。
整个大厅，瞬间变成了一个混乱的菜市场。
只有陆云帆。
他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他没有去查。
因为，那个女人留在他脑子里的，那个鬼画符一般的股票代码，那个做着传统到掉渣的材料生意的破烂公司……
正是第一批“凤凰计划”扶持名单里，排在最首位的那个。
他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扭动自己僵硬的脖子，把视线，从新闻屏幕，移到了行情屏幕上。
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