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串来自南方，却并不属于任何一个经济特区的陌生号码。
它就那样安静地显示在红色的电话机上，没有归属地，没有标记，像一个来自深海的未知信号。
办公室里，快活的空气因为这突兀的铃声，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陈海和方辰的目光，下意识地汇聚了过来。
这台红色电话，是闻人语特意交代安装的，专门用于接洽最重要的外部联络。
它第一次响起，会是谁？
是市府的领导？还是省城来的大投资商？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闻人语伸出白皙的手指，平静地拿起了听筒。
“喂，你好。”
她的声音清淡，听不出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约莫两秒钟。
然后，一个年轻的，带着奇特磁性的男性声音，不疾不徐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好听，像大提琴在午夜的协奏曲，温润而醇厚，但底子里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你好，闻人语小姐。”
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我是顾明哲。”
……
顾、明、哲。
三个字，像三颗冰冷的钢珠，从听筒里滚出来，砸在了办公室的地板上，又迅速弹起，精准地击中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末梢。
方辰正准备继续埋头工作的动作，僵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刚才听陈海讲段子的轻松愉悦上，但眼神里，已经迅速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所占据。
而刚刚还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的陈海，脸上的笑容则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瞬间凝固。
他张着嘴，叼在嘴角的烟卷“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整个办公室，在这一秒钟，被抽干了所有的声音和空气。
那个名字，对于江城商界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顾长风是顾氏集团这头巨兽的头颅，代表着绝对的权威和威严。
那么顾明哲，就是这头巨兽隐藏在暗处的、最锋利的那根獠牙。
他很少在江城露面，行事低调，但关于他的传说，却从未在真正的上流圈子里断绝过。
据说，他凭一己之力，在南方开辟了顾氏集团全新的金融版图。
据说，他手段狠辣，曾经让一个试图挑战顾氏权威的对手，在三个月内家破人亡。
据说，他……
他是一个比他父亲顾长风，更可怕的存在。
因为顾长风的狠，是摆在明面上的，是君临天下的霸道。
而顾明哲的狠，是隐藏在微笑和礼貌之下的，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现在，这把刀，亲自打来了电话。
办公室内，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看着那个手持听筒，身姿笔挺的女孩，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闻人语的反应，却平静得可怕。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甚至连握着听筒的手，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她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同样平稳的语调，淡淡地开口。
“顾总，有何指教？”
她的称呼，从“顾明哲”，变成了“顾总”。
一个简单的词汇变化，却瞬间拉开了距离，将对方摆在了纯粹的商业对手的位置上，不卑不亢。
电话那头的顾明哲，似乎对她的这份镇定有些意外，他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像羽毛一样，带着一种搔刮人心的痒，和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
“指教谈不上。”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干得不错，清理掉了一个废物，省了我不少事。”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
仿佛王海龙的倒台，不是一件让他蒙羞的丑闻，而仅仅是帮他处理掉了一件碍眼的垃圾。
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对棋子的漠视，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让人感到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