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陆震云。
陆震云擦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兄弟们那一张张憔悴、绝望、带着最后一丝期盼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知道,任何虚假的鼓舞在此刻都毫无意义。
他沉默了几秒钟,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守不住,也得打。赢不了,也得杀。多杀一个,赚一个。”
他的话没有任何豪言壮语,甚至带着一丝残酷的绝望,却奇异地透出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冰冷的力量。这不是希望,而是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复仇的本能,和作为战士最后的尊严。
兄弟们沉默着,眼神中的茫然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认命的凶狠。
顾清翰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听着,心脏像是被浸在冰水里,紧缩着,疼痛着。他理解陆震云的话,理解这种近乎绝望的抵抗。但他更知道,这样下去,他们所有人,都会像投入洪流的石子,无声无息地被这场巨大的悲剧彻底吞噬。
他低下头,看着地图上那些被标注为失守的区域,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找到一条生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身边这些伤痕累累、却依旧选择战斗到最后的人。
就在这时,厂房那扇隐蔽的后门被极其轻微地敲响了。
所有人瞬间警惕起来,下意识地抓起了身边的武器。
小七挣扎着爬过去,低声询问后,打开了门。
一个浑身污泥、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踉跄着跌了进来,扑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喘息。是之前派出去打探消息和寻找食物的另一个兄弟!
“狗子!”小七惊呼一声,连忙将他扶起。
那人抬起头,脸上全是血污和污泥,眼神涣散,气息微弱:“大哥……南市……乱了……鬼子……鬼子快打进来了……退下来的兄弟说……指挥部……可能……可能今晚就撤过苏州河了……”
他喘着粗气,艰难地继续说:“……吃的……找不到……到处都是兵……抢……好多散兵……见东西就抢……老烟枪……老烟枪就是被……被溃兵……”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绝望地摇了摇头。
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也随着这个消息彻底破灭。不仅前线崩溃,后方也陷入了混乱和失控。
据点内死一般的寂静。连陆震云擦拭枪支的动作也彻底停滞了。冰冷的绝望,如同实质的潮水,彻底淹没了这方小小的空间。
伤亡在持续,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他们被困在这座即将沉没的孤城里,弹尽粮绝,伤痕累累,看不到任何出路。
陆震云缓缓放下枪,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那灰暗、死寂的天空和远处不断腾起的硝烟,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