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自己的手。确实在抖。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怕。是从紫宸殿到现在,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
她把头轻轻靠在我肩上。“明天会有新的折子送来。”
“会有大臣弹劾你僭越。”
“会有宗室质疑婚约。”
“还会有人查太乙观的旧账,想把你拉下马。”
“我知道。”我说。
“那你怕吗?”
“不怕。”
她笑了下,没抬头。“那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哪一件?”
“此生不负。”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收得更紧了些。
城下传来百姓的议论声,有人说这是祥瑞,有人说这是妖兆。宫里有钟声响起,是报时的辰钟。东边的天色开始泛白,黑夜快要过去。
忽然,灵汐抬起头。
“沈清辞。”她叫我名字。
“嗯。”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逼你选——选出身,选立场,选血脉……”
“你会站在哪一边?”
我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瞳里映着还未落尽的星光,也映着我自己的脸。
我说:“我能定的,从来都不是命。”
“是我身边的人要不要留在我身边。”
她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眼角弯了起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拉着我转身往城楼下走。
台阶很长,我们一步一步往下。走到一半时,她忽然停下。
“你还记得那天在太乙观废墟吗?”她说,“你说‘我的命,由我自己定’。”
我点头。
“现在呢?”她问,“你还觉得你能定自己的命吗?”
我看着脚下的石阶,沉默了一会儿。
“我能定的,从来都不是命。”
“是我能不能守住想守的人。”
她没再问,只是握着我的手,继续往下走。
城门已经打开,早市的小贩开始摆摊,炊烟从人家屋顶升起。街上有了人声,马车轱辘碾过青石路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们走到城门口。
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府里的老仆,专程来接我们回去。
灵汐上了车,坐在我旁边。车内铺了厚毯,角落放着暖炉。
马车启动,轮子转动的声音平稳而持续。
她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回去睡一觉吧。”她说。
“你先睡。”我说。
她没坚持,呼吸慢慢变得均匀。没多久,就睡着了。
我掀开车帘一角,回头看了一眼。
城楼还在那里,凤凰虚影早已散尽,只剩清晨的风拂过旗杆,吹动一面残破的战旗。
旗面上有个烧焦的痕迹,形状像一只展翅的鸟。
马车驶入主街,拐向驸马府的方向。
阳光照进车厢,落在灵汐的手背上。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抓住了我的衣袖。
我放下帘子,坐回位置。
车轮声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