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旗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明明前几天钱莉还不是这样的,她的嘘寒问暖,她的温柔体贴,全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现在倒好,他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一个杵在院子里的电灯泡,瓦数还特别大。
他挪了过去,想找个机会插句话。
“莉莉……”
“嗯?”钱莉正拿着蒲扇给张勤扇风,头都没回。
“那个……我……”林文旗憋了半天,终于把心里的那点酸水给倒了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小勤聪明,没她好玩儿啊?”
钱莉扇风的动作停了。
她放下蒲扇,快步走到林文旗跟前,伸手就挽住了他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声音又软又糯。
“哎呀,我的林大老师,你想什么呢!”
她仰着头,轻轻晃着他的手臂,撒娇的意味十足。
“我问你,小勤是谁的外甥女?”
“我……我的啊。”
“那不就结了!”钱莉理直气壮地一拍手,“我爸,我妈,还有我,我们全家都这么喜欢你,可不就得把你最宝贝的外甥女也当成心头肉疼着嘛!”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只有他能听见的亲昵。
“我们对小勤好,就是做给你看的,是想让你家里人知道,我们钱家有多重视你!你倒好,还吃起自己外甥女的飞醋了!”
林文旗心里那点酸水被钱莉三言两语哄得服服帖帖。
钱莉看他那副傻样,就知道这事儿过去了,眼珠一转,立刻给他派了个新任务。
“对了,你工作调动的事,可不能耽搁了,这才是我们俩的头等大事!”
她踮起脚,帮他理了理衣领,语气里全是为他着想的体贴。
“你先去把介绍信办了,跑跑手续,小勤这边有我呢,你还不放心?”
“放心!放心!”
林文旗被哄得找不着北,连连点头,感觉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干劲。
就这么着,家里最大的那个“电灯泡”,被钱莉三言两语就给支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张勤算是彻底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腐败的资产阶级生活”。
她几乎就长在了钱家。
早上,钱莉陪着她解题,说是解题,更像是两个高手过招,酣畅淋漓。
中午,钱母的拿手好菜轮番轰炸,红烧肉、糖醋鱼、炸鸡腿……吃得张勤嘴上冒油,脸都圆了一圈。
下午,钱进那个小跟屁虫就黏了上来,俩人不是打游戏,就是看小人书。
到了傍晚,钱老爷子还会背着手,领着她去逛供销社,冰棍汽水,见着就买,那宠溺的架势,比亲外公还亲。
张勤心里门儿清。
这哪是喜欢她,这分明是拿糖衣炮弹在精准投喂!
不过……这炮弹,也太香了!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甚至有点乐不思蜀。
直到这天下午,大舅林文兵从厂里风风火火地回来。
他一进外公家的院子,没看见人,扯着嗓子就喊。
“小勤呢?那丫头跑哪儿野去了?我都好几天不见她人儿了!”
正在院里择菜的外婆随口回了一句。
“哦,在钱家呢,这都快住人家里了。”
林文旗也从屋里出来,一脸幸福地补充道:“莉莉她们家喜欢小勤,天天让我把她送过去。”
“天天送过去?”
林文兵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他一屁股在小板凳上坐下,拿起一根黄瓜“咔嚓”咬了一口,斜着眼看自己那个还沉浸在甜蜜里的傻弟弟。
“我说文旗,你这是找了个对象,还是给人家送了个闺女过去?”
这话,说得又糙又直接。
“胡说八道什么呢!”林文旗脸一红。
可外公和外婆却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是啊。
这事儿……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自己家的宝贝疙瘩,怎么就成了别人家的常客了?
林文兵把黄瓜蒂一扔,拍了拍手上的土。
“你们就没想想?人家又给调工作,又给买东西,现在连人都快拐跑了,图啥啊?”
他看着还一脸茫然的家人,最后把视线落在了林文旗身上。
“图你长得俊?还是图咱家有金山啊?”
外公外婆,还有林文旗,三个人猛然惊醒,面面相觑。
这个小勤,好像真的……被人家给连盆带土地端走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外公林振国手里的搪瓷茶杯“哐”地一声砸在桌上,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他猛地站了起来,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反了天了!”
“自己的外孙女,几天见不着面,还得从别人嘴里听说!”
他指着还一脸状况外的林文旗。
“你!现在!立刻!跟我上钱家要去!我倒要看看,他钱家是想干什么!!”
林文旗吓得一个哆嗦,脸上那点恋爱的红晕褪得一干二净。
爷俩一前一后,气势汹汹地杀向钱家大院。
一进院门,就看见张勤那丫头,小脸蛋圆了一圈,正趴在石桌上,跟钱莉脑袋凑着脑袋,为了一道题争得面红耳赤。
旁边,钱老爷子摇着蒲扇,笑呵呵地看着,时不时还插上一句。
他这几天还纳闷呢,家里怎么这么清静,原来是自己的宝贝疙瘩,都快成人家钱家的了!
“钱老爷子!”
钱莉和钱老爷子同时回头,看见门口站着的林振国和他身后那个脸色发白的林文旗,都是一愣。
“亲家,你怎么来了?”钱老爷子赶紧起身。
林振国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定在石桌前。
他没看别人,就盯着钱老爷子。
“我再不来,我这外孙女,是不是就该改姓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