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还在流,我伸手去关水龙头。
阿辞已经不在洗手间了。门是开着的,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走进客厅,窗户半开着,风把窗帘吹得晃了一下。他不在屋里。
我下楼的时候跑得很快,鞋跟敲在水泥台阶上。一楼到七楼,每一层我都看了,走廊空着,楼梯口也没人。最后我推开天台的铁门,风一下子灌进来,吹得我眼睛发酸。
他站在栏杆边上,背对着我,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背上。左手缠着纱布,边缘有一点红。他没回头,只是看着
“阿辞。”我喊了一声。
他肩膀动了一下,但没转身。晚风吹着他的话飘过来:“我好像……偷走了别人的人生。”
我没往前走,就站在门口。风太大,我说话要用力才能让他听见:“你没有偷什么。”
“那我现在是谁?”他突然转过身,眼神很急,“一个连自己过去都记不清的人,住在你家,吃你的饭,用你的东西——我算什么?”
“你是阿辞。”我说。
“可这个名字是你给的!”他声音高起来,“如果不是那天你把我带回去,我现在可能早就消失了。你有没有想过,你救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需要的一个影子?”
我不说话。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朝我走过来。速度快得让我来不及反应,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让我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手指掐进我的皮肤里,呼吸很乱。
“你接近我是不是为了钱?”他问,“是不是早就查过我能值多少钱?是不是等我哪天想起来,就能拿一笔补偿金走人?”
我抬头看他。他的脸很白,嘴唇发干,眼底全是血丝。这不是那个会记得热牛奶温度的阿辞,也不是那个蹲在厨房研究洗衣机按钮的男人。他是被撕开的两个人,一个想留下,一个想逃。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我问他。
他不回答,手还是没松。
风从我们之间穿过去,吹得我脖子上的项链晃了一下。那是我捡了个易拉罐,拧成圈戴上的。那天他刚来我家,我随手做的,说送给他当见面礼,他又不肯戴,我就自己挂上了。
他低头看到了。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变了。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巴掌,整个人僵住。他的手一点点松开,从我肩膀滑下来,垂在身侧。
然后他后退一步,抬手捂住脸。
我没有动。
一滴水落在我手背上,接着又是一滴。我才知道他在哭。
“对不起……”他声音抖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控制不住……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看见他站着都在发抖,左手压着右臂,像是怕自己再碰我。他的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掉,滴在水泥地上,很快就被风吹干了。
“我不是不信你。”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厉害,“可我每天醒来都像在演别人的戏。我记得你会把牙膏挤歪,记得你喜欢把袜子塞床底下,记得你说楼下王姨的葱油饼最好吃……可这些记忆越清楚,我就越怕。”
“怕什么?”
“怕有一天想起来,我发现这些都不是真的。”他说,“怕我发现,我根本没资格拥有这些东西。”
我没有立刻说话。风吹得我有点冷,但我没走。我知道他现在最怕的不是失去记忆,是失去对“真实”的判断。
“你还记得第一次煮面吗?”我问。
他愣了一下。
“盐放多了,你尝了一口就皱眉,还非说是我买的面有问题。后来你偷偷倒掉,又重新煮了一碗,这次水放太多,面都烂了。你坐在餐桌前,低着头说‘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他看着我,眼神慢慢软下来。
“那时候你就不是顾晏辞,也不是什么总裁。”我说,“你就是个不会做饭的人,想为我做顿饭。这就够了。”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你现在站在这里,怀疑我,怀疑自己,甚至怀疑这段日子是不是一场骗局。”我往前走了一步,“可你刚才哭了。你掐着我的时候手在抖,看到这个项链你就松了手。这些反应,是你自己都没法骗自己的。”
他闭上眼。
“如果你真想删掉一切,刚才在洗手间就可以按下删除键。”我说,“可你没有。”
他睁开眼,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