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外面是安静的办公区。地毯厚,灯光柔和。前台坐着个穿制服的女孩,抬头看了我们一眼。
我拉着车往外走,阿辞却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我问。
他没回答。目光死死盯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门牌上写着:总裁办公室。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丝光。
我没再等他反应,一手拽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推着电动车快步往外走。风从通道口灌进来,吹得人后颈发凉。我能感觉到他在后面踉跄了一下,但没有挣扎。直到我们走出大厦侧门,阳光照在脸上,我才松了口气。
“我们出来了。”我说,“没事了。”
他站在台阶上,呼吸很慢,像刚跑完一段长路。眼睛还望着那栋楼,眼神空落落的。
我跨上电动车,把头盔递给他。“戴上,我们还得送下一单。”
他接过头盔,手指在带子上来回滑动,像是不会用。最后还是我伸手帮他扣好。他低头看着脚尖,忽然说:“刚才那个房间……我是不是进去过?”
“没有。”我说,“那是别人的地方。”
“可我觉得……我在里面坐了很久。”
我没有接话,拧动把手,车子发出启动的声音。
他慢慢跨上后座,双手扶在两侧铁架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搂住我的腰。
晨雾散了些,街边的店铺陆续开了门。包子铺蒸笼掀开,热气往上冒。一个老人蹲在门口刷牙,水龙头哗哗响着。这些平常的画面让我稍微安心一点。只要他跟着我看眼前的路,就不会被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拉回去。
车子拐上主干道,车流多了起来。路边商场已经亮起招牌,玻璃幕墙反射着天空的灰白色。就在这时,他突然说:“停一下。”
“怎么了?还有两分钟就超时了。”
“我想看看那辆车。”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商场外的VIp车位上,车身擦得发亮。车头立着银色飞翼标,在晨光里闪了一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别看了。”我说,“这种车跟我们没关系。”
我没等他回应,直接拧动把手往前走。可他没动。我回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眼睛盯着那辆车,像是被钉住了。
我掉转车头,骑到他身边,伸手去拉他胳膊。“走了,这一单不能丢。”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
“等等……”他声音有点哑,“这种车……我坐过?”
我僵住。
他往前走了两步,靠近那辆宾利。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右手抬起来,指尖快要碰到车标时又收了回去。手悬在半空,微微发抖。
“你离它远点。”我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那是有钱人的东西,跟你没关系。”
“可我记得这个标志。”他说,“我每天……都能看见。”
“你看错了。”
“不是错。”他摇头,“我坐在车里,有人给我递文件。我签字,他们鞠躬。车窗是暗的,外面的人看不见我,我也懒得看外面。”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够了!现在你是谁,你自己清楚吗?”
他看着我,眼神第一次有了焦距。
“我是阿辞。”他说,“可我不知道阿辞之前是谁。”
我咬住嘴唇,没说话。
就在这时,街边大屏突然切换画面。财经新闻正在播报,女主持人面带微笑:
“霖氏集团董事长之子顾晏辞将于明日正式归国履职。据悉,顾总已在海外完成康复治疗,状态良好,将全面接手集团核心业务……”
镜头一闪,出现一辆黑色宾利驶入机场的画面。车型模糊,但车头的飞翼标清晰可见。
我立刻转身,背对屏幕,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影像。
可我知道,他能从商场玻璃幕墙上看到倒影。
果然,他脖子一紧,整个人绷直了。右手抬起来,开始反复摩挲左袖口——那里别着一枚旧袖扣,刻着“SUwAN”。是他醒来那天戴上的,一直没摘。
“你听到了吗?”他低声问。
“没有。”我说,“我在看导航。”
“他们在说一个人,名字和我一样。”
“重名而已。”
“不是。”他盯着玻璃上的倒影,“那个车,和刚才的一样。他们说他明天回来……可我已经在这里了。”
我关掉导航计时器。“不送了,先回去。”
“不。”他摇头,嗓音干涩,“我能走完这段路。”
这句话和早上在电梯前说得一模一样。那时他不肯进办公室,现在他也不肯退开。他在用同样的方式告诉自己:我还撑得住。
我没再劝。
他默默走过来,跨上后座。这次,他迟疑了几秒,才慢慢环住我的腰。手是冷的,力气也不稳,像是随时会松开。
我拧动把手,车子缓缓启动。
风迎面吹来,带着城市清晨特有的尘土味。路边的树开始发芽,嫩叶被风吹得翻动。一辆公交车靠站,乘客上下,刷卡声滴滴响着。这些声音让我觉得真实,可我后背贴着他,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一直没平复。
我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他。他闭着眼,眉头皱着,像是在忍头痛。右手仍捏着袖口布料,指节发白。
车子经过下一个路口,红灯亮了。
我停下,手扶着把手。前面是一家银行,玻璃墙干净明亮。倒映出行人、车辆,还有我们。
他忽然睁开眼。
盯着玻璃里的影像。
然后,他慢慢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指尖从眉骨划到鼻梁,再到下巴。动作很慢,像是第一次认识这张脸。
“这真的是我的脸吗?”他问。
我没回答。
绿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