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与“牛”为友:福贵的存在主义转向与生命顿悟
《活着》的结尾,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牵着一头同样衰老的老牛,在暮色中缓缓走向远方。
老人唤着老牛的名字——“福贵”,也唤着那些逝去亲人的名字——“家珍”“有庆”“凤霞”“二喜”“苦根”。
这个画面宁静而悠远,充满了象征意义。
与牛为友,不仅是福贵晚年生活的真实写照,更是他生命哲学成熟的标志。
而贯穿全书的那首歌谣:
“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则如同一条隐秘的线索,串联起福贵一生的生命历程,揭示了他从放纵到求索,最终归于平静的存在主义转向。
老牛“福贵”对福贵而言,绝不仅仅是一头用于耕作的牲畜,更是他的镜像、伴侣与精神寄托。
这头老牛与福贵有着相似的命运。
它年老体衰,被原主人抛弃,本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却被福贵用仅有的积蓄买了下来。
老牛的衰老、疲惫与坚韧,正是福贵自身生命状态的写照。
他们都经历了岁月的沧桑,都承受了生命的苦难,却依然顽强地活着。
福贵对老牛充满了怜悯与疼爱,他像对待亲人一样对待老牛,给它喂食,与它说话,在耕作的间隙与它相依相伴。
他对着老牛讲述自己的往事,呼唤着逝去亲人的名字,仿佛老牛能够听懂他的心声,能够与他一同追忆那些逝去的时光。
这种对牛的“诉说”,并非无意义的自言自语,而是一种深刻的情感寄托与记忆仪式。
通过这种方式,福贵将对亲人的思念转化为对老牛的关爱,将内心的孤独与悲伤转化为与老牛的相伴。
老牛的存在,让福贵不再孤单,它成为了福贵与过去、与亲人之间的情感纽带。
在与老牛的相处中,福贵找到了内心的平静与安宁,他不再为过去的遗憾而痛苦,也不再为未来的未知而焦虑,而是专注于当下的陪伴与耕作。
这种人与动物之间的深厚情感,超越了功利的目的,成为了福贵晚年生命中最珍贵的慰藉。
“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这首简单质朴的歌谣,概括了福贵一生的三个重要阶段,也揭示了他生命哲学的演变过程。
少年时期的福贵,出身豪门,衣食无忧,却整日游手好闲,沉迷于吃喝嫖赌。
他无视家人的劝告,挥霍着祖辈积攒的财富,过着放纵不羁的生活。
这正是“少年去游荡”的真实写照。
此时的福贵,缺乏对生命意义的思考,被欲望所驱使,肆意践踏着自己的人生与亲情。
中年时期的福贵,经历了家产败尽、父亲离世、被抓壮丁等一系列打击,终于从放纵的迷梦中惊醒。
他开始懂得生活的艰辛,开始珍惜与家人的相处,开始为了家庭的生计而努力奔波。
他渴望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渴望能够给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这种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求索,正是“中年想掘藏”的内涵。
这里的“掘藏”,并非指挖掘金银财宝,而是指对生活希望的追寻,对生命价值的探索。
老年时期的福贵,经历了亲人的接连离世,最终成为孤家寡人。
但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执着于外在的物质与欲望,而是归于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他与老牛相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简单而纯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