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打破了满室的死寂。
那道婀娜的身影端着一碗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药,款款走了进来。烛火在她华美的宫裙上跳跃,映出她雍容又带着几分憔??悴的脸庞。
是萧美娘。
当她的目光落在杨辰扶着桌案、微微弓起的背影上,以及他脚边那滩刺目的、尚未凝固的暗红色血迹时,她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晃,滚烫的药汁溅出,烫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辰郎!”
一声惊呼,带着无法掩饰的颤音,撕裂了伪装的平静。
杨辰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缓缓直起身,转过来,脸上已经敛去了所有的疲惫与痛苦,取而代之的,是那份萧美娘所熟悉的、仿佛能将一切都掌控在手的温和笑意。
他没有去看地上的血迹,而是走向她,从她颤抖的手中,接过了那只几乎要拿不稳的汤碗。
“一碗药而已,怎么还把你吓成这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快的调侃,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拂去她手背上的药渍,“看你,都烫红了。”
萧美娘的眼泪,却在这一刻决了堤。她不理会手背的刺痛,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杨辰的衣袖,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
“你别骗我……那是血……”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恐惧。她见惯了宫廷的尔虞我诈,见惯了战场的血流成河,可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她心慌。
“是血。”杨辰坦然承认,他将药碗放在桌上,用袖口,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水,“是淤血。与尉迟恭硬拼,震伤了肺腑,憋着一口气,总是不舒坦。吐出来,反而通畅了。”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他的眼神清澈坦荡,没有半分躲闪。
萧美-娘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心中的惊惶,稍稍平复了一些,但那份担忧,却如同藤蔓,缠得更紧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永远不会让她看到他真正脆弱的一面。他越是云淡风轻,就说明他承受的,越多。
杨辰端起那碗药,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重的苦味。他看了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便一饮而尽。
药汁入喉,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顺着喉管一路烧下去,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他放下空碗,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真苦。看来得让你给我准备些蜜饯了。”
萧美娘看着他强作轻松的样子,心中一痛,上前一步,从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宽阔却并不厚实的后背上。
“别再这样了……”她闭上眼睛,声音低得如同梦呓,“我不要什么江山社稷,我只要你好好的……”
杨辰的身体微微一顿。他能感觉到,隔着衣衫传来的,是她身体的温度,和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与牵挂。
他反手,握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
“傻话。我若不好好的,谁来护着你?”他转过身,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放心,我还没看够这天下风光,还没陪你看够这洛阳城的日出日落,不会有事的。”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他的声音沉稳而笃定,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一点点抚平了萧美娘心中的恐慌。
许久,她才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依旧泛红,但眼神却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与坚强。她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轻声说:“你累了一天一夜,快歇下吧。军务再多,也不急于一时。”
“我还不能歇。”杨辰摇了摇头,他牵着萧美娘的手,重新走到了那副巨大的《天下舆情图》前。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地图上,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比刚才更加锐利,更加深邃。
“美娘,你看。”他指着地图上的洛阳,“我们现在,就像被困在这座棋盘上的一个点。李世民虽然退了,但他就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八十里外,随时会再次扑上来。我们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每一次防守,都是在消耗我们的兵力、粮草,还有最重要的,人心。”
萧美娘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虽然她不懂兵法,但她懂人心。她能明白杨辰话语中的深意。胜利的喜悦是短暂的,可长久的围困,足以将最坚强的意志也消磨殆尽。
“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是等死。”杨辰的指尖,顺着地图上的黄河,一路向北,最终,重重地落在一个点上。
太原。
“所以,我们不能等。”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主动出击。我要把战火,烧到李渊的后院里去!”
萧美娘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着杨辰的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写满了她看不懂的疯狂与自信。
……
半个时辰后,徐茂公被急召入府。
他来的时候,行色匆匆,以为是李唐大军又有什么异动。可当他走进书房,看到的,却是杨辰正和萧美娘对坐品茶,气氛平和。
“杨公,深夜召见,可是军情有变?”徐茂公躬身行礼,心中有些疑惑。
“军师,坐。”杨辰示意他坐下,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李世民暂时不会动,他比我们更需要时间。”
徐茂公接过茶杯,更是不解:“那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