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外,早已排起长龙的瓦岗士兵们,端着粗陶大碗,蜂拥而至。叫骂声,催促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响成一片。
杨辰负责给士兵们打菜,一勺一勺的萝卜菘菜汤,不偏不倚。他借着这个机会,近距离地观察着这些瓦岗军的兵卒。大部分士兵面带菜色,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劲头。他们身上的甲胄五花八门,有隋军的制式铠甲,也有自己缝制的皮甲,武器更是长短不一。
这是一支真正的乱世之军,成分复杂,装备简陋,却士气高昂。
忙碌了一个时辰,送走了最后一波吃饭的士兵,整个伙夫营的人都累瘫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杨辰也靠在一堆柴火旁,慢慢地喝着水。他的体能远超常人,这点劳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必须表现得和大家一样“疲惫”。
王屠端着一个破了口的大碗,走到他身边,将碗递了过去。
碗里是半碗菜汤,但上面却漂着三四块炖得烂熟的肥肉。在这军营里,这已是难得的优待。
“吃吧。”王屠的声音依旧生硬。
“谢头儿。”杨辰没有客气,接过来大口地吃了起来。
王屠在他身边坐下,看着远处尘土飞扬的校场,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你那手劈柴的功夫,跟谁学的?”
“小时候在乡下,家里穷,就靠上山砍柴换点米。日子久了,自己瞎琢磨出来的。”杨辰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地回答。
王屠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显然没全信,但也没有再追问。他知道,这小子身上有故事,但只要他不惹事,能干活,他懒得去管。
“在这儿,少说,多做。”王屠又扔下一句,便起身离开了。
杨辰看着他的背影,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完,胃里暖洋洋的。他知道,自己在这伙夫营的第一关,算是过了。
下午的活计轻松了许多,主要是为晚饭做准备。杨辰被安排去清洗堆积如山的碗筷。他干得一丝不苟,仿佛天生就是个干杂活的料。
夜幕降临,军营里点起了篝火。结束了一天操劳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吹牛,赌钱,或者只是看着火光发呆。
杨辰被分到了一个十人帐篷里,角落的一个铺位。帐篷里充斥着汗味、脚臭味和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他躺在硬邦邦的草席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听着周围的鼾声和梦话,思绪却飘向了历阳城中的某个院落。
不知道美娘现在怎么样了。那个王嫂,是否会苛待她?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分开的第一天,他便体会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牵挂。这种牵挂,让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孤独的过客,而是在这个乱世里,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萧美娘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以及她为自己整理衣领时,眼底的那抹温柔。
必须尽快站稳脚跟,尽快获得更高的地位。只有这样,才能将她接到身边,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帐篷外两个巡夜士兵的对话,清晰地飘入了他的耳中。
“真他娘的倒霉,明天轮到咱们给徐军师送饭。”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军师的饭食,那是咱们能抱怨的?只是……军师那口味,也忒挑剔了些。前天老张送的鱼汤,就因为腥了点,被罚去刷了一个月的马厩!”
“可不是嘛!伙夫营那帮糙汉子,哪做得出什么精细玩意儿。明天这差事,谁碰谁倒霉啊……”
声音渐渐远去。
杨辰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徐茂公?口味挑剔?
他的嘴角,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微微勾起。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