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生裹着厚棉袍,刚被周婶扶到宅院外的竹躺椅上。
时方春昼,日色初融,暖光漫过身子,不燥不烈,倒像浸了温水般妥帖。
只是他身子还虚,冷风一吹便发颤,晒太阳自然成了眼下最稳妥的静养法子。
他望着远处田里的身影——道长在一旁比划着什么。
郗合倪早已脱掉官袍,换了身简陋的粗布褂子,一边点头一边弯腰挥锄。
泥点溅到身上也只随意抬手抹了抹,哪还有半分朝堂官员的模样?
这景象落进眼里,倒勾得他心头一沉,前尘旧事翻涌上来。
从前跟着同窗游山玩水,何等自在。
若不是那封言辞恳切的家书催他回京谋行人司的差事。
他怎会落得被灌下毒参茶、丢进寒河的境地?
喉间一阵发涩,他望着那身影,不自觉低声念道:
“烟霞曾伴远皇州,一纸家书促返游。”
“不与人间争寸禄,偏逢茶鸩陷寒流。”
念罢,指节无意识攥紧躺椅扶手,指腹泛白,胸口也闷得发慌。
身旁择菜的周婶没懂诗里的愁绪,只看他脸色发白,便起身递过一杯姜汤:
“柳公子,别想烦心事儿,喝口汤暖暖。”
柳俊生接过姜汤,刚抿了两口,就听见院角传来一阵闹哄哄的笑。
抬眼望去,是虎妞攥着根麦芽糖,拽着四丫,领着一群孩子追逐嬉闹。
双环髻上绾着的红绒绳随着脚步颠颠晃动。
她还时不时把麦芽糖凑到四丫嘴边逗弄。
惹得四丫伸手去抢,稚声嫩语绕着院墙打转。
阳光恰好落在孩子们身上,连田里翻起的新土,都裹着股鲜活的暖意。
他望着这热闹劲儿,方才憋在心里的郁气竟散了大半。
目光扫过暖融融的日头、田畴新绿,又闻耳边稚声嬉闹。
嘴角不自觉牵起抹浅淡的笑意,声音也轻缓了许多:
“昨日寒波近黄泉,今朝暖日照田畴。”
“稚声绕舍嬉春柳,懒逐京都笔墨侯。”
“好诗,好诗!”
清脆的掌声突然从院门口响起。
柳俊生猛地转头,只见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站在那儿。
看这衣着打扮,显然是大富人家的孩子,绝不是附近的佃户子弟。
少年站在那里很懂礼数,手里正攥着本线装书。
见他望过来,连忙把书往身后藏,眼神微微下垂,却依旧保持着端正的站姿,满是敬畏。
阳光斜斜落在少年发间,也落在柳俊生微怔的脸上。
少年自知方才举动失礼,连忙局促地说道:
“打扰先生雅致了,实属抱歉!”
柳俊生摆了摆手道:
“不碍事!”
柳俊生看着少年的衣着还算华贵,直言问道:
“看你这打扮,倒不似附近人家的孩子,怎么会在此处?”
少年闻言,方才还带着几分局促的肩头微微垮了垮,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声音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