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有人想分一杯羹(1 / 2)

一夜之间,京城的天,仿佛被那朵名为“香衡司”的香云,压低了三寸。

金銮殿上的龙椅,比任何时候都像一座孤岛。

雪片般的奏折堆满了御案,每一本都沉甸甸地散发着墨香与权谋的味道。

弹劾与赞誉,如潮水般涌来,目标却出奇地一致——香衡院,不,如今应称之为香衡司。

“女子执律,有违纲常,牝鸡司晨,国之不祥!”这是出自三代帝师,文渊阁大学士的手笔,字字泣血,痛心疾首。

“香衡司立制,使罪证公之于众,以规矩束缚权欲,乃万世之基石!臣,附议!”这却是素来以刚正不阿着称的御史大夫,笔锋锐利,掷地有声。

朝堂之上,泾渭分明。

然而,风暴的中心,香衡司内,却是一片令人费解的平静。

沈流苏没有去见任何一位前来拜访或施压的官员,更没有对任何一本奏折做出回应。

她只是命人将所有相关的奏疏,无论是弹劾还是赞颂,一律收拢,按照她新立的《香狱规程》进行编号、登记、归档。

在每一份卷宗的封皮上,女官们都用清秀却有力的字迹,标注着同样一行字:“待三联署立案后统一回应。”

这六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壁垒,将所有的试探、拉拢、攻讦,都挡在了门外。

前来打探消息的各府幕僚和管事们,只看到香衡司的女官们行色匆匆,却有条不紊。

她们既不恐慌,也不倨傲,只是在执行一套她们自己刚刚才熟悉的规矩。

沈流苏深知,香衡司这棵新生的树苗,最怕的就是她这个栽树人亲自去扶。

她越是表现得超然物外,这套制度就越能显现出其不容撼动的生命力。

此刻任何个人的表态,都会被解读为揽权或是示弱,唯有让制度冰冷的齿轮自行运转,才能真正挣脱“人治”的泥潭。

她甚至在香衡司的院中,临时搭建了一座“问香台”。

凡民间涉及香料买卖、香品真伪、乃至香气扰邻的纠纷,皆可于此直诉。

她每日亲临,选取一案,从问询、取证到辨析,全程公开,所有笔录当场张贴,供围观百姓查阅。

昨日,她审的是一桩“沉水香以次充好”的案子。

她没有动用任何高深的秘术,只是取清水一碗,将两份香料投入其中,真品缓沉,伪品浮于表。

又取银针微炙,真品香韵醇厚,伪品焦臭刺鼻。

道理简单,却直观有效。

百姓们看得明明白白,当场便心服口服。

她要让所有人看到,规矩,并非高悬于庙堂之上的屠刀,而是可以用来解决一碗面里香料放多了的日常准绳。

当人们习惯了用规矩来解决小事,便会自然而然地相信,它也能裁决大事。

就在沈流苏以一种近乎偏执的耐心,为新制度浇灌着第一捧“民心”之土时,一份来自宫城深处的急报,被悄然送到了她的手中。

信来自冯承恩。

他奉旨修缮荒废已久的慎刑司旧地窖,那里阴暗潮湿,曾是无数宫人最后的归宿。

按照沈流苏的规划,此地将被改造为“香狱档案总库”,专门封存所有涉香案件的物证。

施工进行到第三日,当工匠们撬开一面朽坏的墙基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墙基之下,赫然埋着一具早已化为白骨的无名骸骨。

尸骨蜷缩着,身上还穿着早已腐烂不堪的工部低阶吏服。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胸口,一截断裂的黄铜标尺,深深地插在肋骨之间,仿佛临死前,他正想用这把尺子,去撬动什么。

那铜尺的制式,冯承恩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十年前,工部专门用来丈量、封存罪证的特制工具。

冯承恩没有声张。

他遣散了众人,独自一人留在地窖,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连夜拓印下尸骨的形态与位置图。

随后,他秘密调阅了十年前沈家案发后,所有参与销毁证物的工部人员名单。

名单上,一个名叫“周全”的低阶监督员,在案结之后,被记为“突发恶疾,不治身亡”。

冯承恩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没有移动尸骨,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半截断尺取出,用油布层层包裹,趁着夜色,密送至香衡司。

密室里,灯火摇曳。

沈流苏看着那截锈迹斑斑、沾着干涸血污的铜尺,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空空的、早已褪色的香囊。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里面的香粉,已在昨夜的“香誓大典”上,焚尽了过往。

她将空囊布的布角,与铜尺断口处的暗红色锈迹,轻轻比对。

——同一种朱砂泥。

这种特制的朱砂泥,专用于封印御赐之物或极重要的罪证,干涸后会呈现出独特的龟裂纹路。

十年前,父亲被夺职抄家,带回的那个箱子里,除了那把断刀和家族祠门的钥匙,还有几件被朱砂泥封存的物品。

她年幼时曾无意中碰掉了一点泥屑,沾染在了母亲随时带在身边的香囊上。

原来如此。

父亲当年带回的,并非只是绝望与耻辱,还有一份无法言说、用生命传递的证物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