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南下,一步也未曾再退。
京城的凛冽寒风,反而成了她归来的号角。
三日后,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如惊雷般炸响在整个大晏王朝的都城。
曾经的“天下第一调香世家”沈家唯一幸存的血脉、如今执掌民香院的女官沈流苏,将重返早已沦为废墟的百草苑旧址,举办一场史无前例的“万民香会”。
她广邀天下所有香工匠人、贩夫走卒,只要对香料怀有一分敬意,皆可前来,共同烧制一味名为“归源”的纪念之香,以祭奠三年前于九重门净化中逝去的无数亡魂。
此举,无异于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所有势力的聚光灯下。
与其被动地成为诱饵,不如主动化身为一座万众瞩目的灯塔,让所有藏在暗处的鬼魅,无所遁形。
香会开坛那日,百草苑废墟人山人海。
沈流苏立于高台之上,一身素衣,风姿清绝。
她没有说任何煽动人心的言语,只是当着万千民众的面,缓缓举起手中那半截早已失去光泽的白玉断簪。
“我曾以为,我是开启某个秘密的钥匙。”她的声音清冷,却透过特制的传音器,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后来我才明白,我并非什么钥匙。我只是这世上,第一个敢于大声说出‘香,不该被锁起来’的人。”
一言既出,万民鼎沸。
无数百姓与香工自发地将自己带来的香料投入巨大的青铜香坛,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洪流。
民香院的压力陡然剧增,阿念身着劲装,双目赤红,已是两日未眠。
他指挥着下属,一遍遍检验着投入坛中的每一味香料,确保其中绝无半分杂质与毒物。
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场祭奠,更是一场豪赌,主上将自己和所有人的信任都押在了这张桌上,他绝不能输。
而在万人空巷的喧嚣之下,一张更隐秘、更致命的大网,早已悄然张开。
就在宣布香会的前一夜,一封密信被以最高等级的密令,送入了皇帝萧玦的书房。
信中没有一句寒暄,只有一张手绘的图谱和一份详尽的分析。
图谱上,是一段规律到令人心悸的声波频率,旁边标注着——“水牢钟声”。
而分析,则是皇陵地下水系的完整流向图,其最终指向一个几乎被世人遗忘的所在——先帝陵寝之下,用于古代香官试毒的“禁音窟”。
沈流苏在信中精准指出,那地方四面环水,任何声音都难以传入,唯有特定频率的钟声,能够穿透厚重的岩层,化为震动,向内传递指令。
这便是太后一党真正的巢穴,是他们藏匿沈流萤,并妄图延续“香奴体系”的最后堡垒。
第九重门内殿,不过是一个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幌子。
她请求萧玦,以“巡查先帝陵寝,防范宵小”为名,亲率禁军,封锁皇陵外围,切断一切与外界的联系。
但关键在于——绝不惊动禁音窟的内部守卫,以免敌人狗急跳墙,提前灭口。
那夜,萧玦罕见地没有召集内阁重臣商议。
他独自在御书房内静坐了整整一个时辰,最终,他换下龙袍,亲自披上了一身玄黑色的铁甲,这是他自登基以来,第一次为了一件非军事性的秘密行动,亲身赴险。
三百名最精锐的禁军,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抵达了皇陵东侧的古钟楼。
萧玦手中,紧握着那两片他与沈流苏各自持有的青铜残片,如今已严丝合缝地拼合完整。
他屏住呼吸,按照沈流苏信中所授之法,将残片缓缓嵌入古钟基座一处极其隐蔽的缝隙之中。
“咔哒。”
一声轻响,仿佛是启动了某个尘封千年的机括。
刹那间,整座古钟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其频率与沈流苏图谱上所绘,分毫不差!
与此同时,数十丈外的地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在草丛中缓缓开启。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云梦”气息,从缝隙中逸散而出。
萧玦的黑眸骤然缩紧。
成了!窟内不仅有人存活,而且直到此刻,仍在持续施术!
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沈流苏已率领阿念与几名香察司的旧部,潜入了皇陵的地下甬道。
她们皆身穿以特殊药液浸泡过的“隔香衣”,口中含着能抵御心神侵蚀的“醒神丸”。
她们循着那自地底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钟声震动,穿过阴冷潮湿、积水没膝的隧道,最终来到一扇巨大的玄铁门前。
门上,用古篆刻着一行冷酷的箴言:“开门者,必先舍其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