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灶膛里的乳白火焰猛地暴涨三尺,火光冲天,却依旧温润。
半空中,无数飞舞的火星骤然凝固,组成了一行凌厉决绝、充满了冰冷逻辑感的字迹。
是司空玥的笔迹。
“痛不该被吃掉,该被传下去。”
这个小小的奇迹,终究没能瞒过世人。
消息像长了脚的野草,悄悄地在荒原上传开。
人们不再谈论神佛,而是开始传说一种“烧不灭的火,专治睡不醒的病”。
几天后,邻村的人徒步百里,带着木柴和火绒,前来求取火种。
但他们失望了。
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将这里的火焰引燃到别处。
任何试图盛装、转移火种的木柴,一旦离开灶膛三尺,上面的乳白火焰便会立刻熄灭,变回凡火,继而化为灰烬。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一个跪在灶前不断祈祷的老农,忽然像疯了一样,对着火焰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自己六岁那年,在另一场饥荒中,为了活命,曾偷偷吃过路边一具冻僵尸体上的皮肉。
这个秘密,他烂在肚子里七十年,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他说完,已是泣不成声,整个人瘫倒在地。
也就在他身后,他带来的那捆干柴,竟“轰”的一声,自发燃起了同样纯净温润的乳白火焰。
人们这才明白,这火,是偷不走、抢不来的。
唯有留下一段自己最真实、最深刻的,关于饥饿的记忆,才能让新的火焰,在属于你的地方,重新燃起。
陈三皮的意识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感知到,这种“以忆换火”的模式,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自发复制、传播。
一个老农的记忆,点燃了他们村的火;村里又有另一个人,用自己尘封的苦难,将火种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不再需要引导了。
一张以凡人的勇气与苦难为燃料的崭新网络,正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悄然铺开。
真正的人间食谱,已然成型——它不再是冰冷的系统,也不是谁下达的命令,而是每一个凡人,愿意在黑暗中,对另一个人说出“我饿过”的勇气。
而在千里之外的沙漠深处,那颗沉入沙地、晶莹剔透的火种珠,表面微微一震。
一道比蛛丝还细的根须,破开光滑的珠壳,艰难地向着地底更深处、那早已干涸的地下水脉方向,执着地延伸而去。
它像一颗种子。
在等一场雨。
陈三皮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意识都化作了蒲公英,播撒向了神州大地。
他的“存在”被稀释到了极限,化作了这张记忆网络本身,再无一个明确的中心。
然而,即便是最彻底的消散,也终有一缕最后的执念残留。
那最微弱、也最顽固的一缕意识碎片,并未随风飘向远方。
它依旧盘桓在最初的起点——那个南方沿江小镇的上空,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固执地凝望着一扇朽烂的木窗。
那里,有他欠下的一碗粥,是他作为“陈三皮”这个独立个体,最后的、也是最无力偿还的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