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让她的指尖都感到一阵冰凉。
光芒的闪烁节奏,与陈三皮生前在静息状态下的呼吸频率,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七。
不是有人作假。
是这上百人份的集体执念,是这发自肺腑的祈祷与渴望,真的像一剂强心针,短暂地唤醒了沉睡在这片共炊网络中的一丝共鸣残片。
司空玥关掉仪器,走到老厨师身边。
“你信他是神吗?”她轻声问,不再提造假的事。
老人疲惫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沧桑:“我不信神。但我信那天,他冒着倾盆大雨给一个发烧的孩子送救命的粥,自己摔进臭水沟里,爬起来第一件事是把那碗粥紧紧护在怀里。神不会这么狼狈。”
司空玥沉默了良久。
她从随身的资料夹里,取出一本泛黄的、书页卷边的小册子,正是那本《笨人做饭一百招》。
她翻开中间,露出夹层里几张被水泡皱的饭票存根。
“他也曾被人投诉‘送得太慢’。”司空玥指着其中一张存根上的地址,“可你看,这些当年投诉他最狠的地方,反倒成了这个城市里最早出现的共炊点。”
她将册子推到老人面前:“他不是来让你们跪下当神的,他是来教我们这些笨人,怎么在没有神的世界里,自己动手,别饿着。”
老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那本朴素的册子,仿佛看到了那个浑身泥水的年轻人。
他颤声问:“那……那我该怎么做?”
司空玥的回答清晰而坚定:“把庙拆了,改成分饭站。让他‘显灵’的方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梦,而是人人都能学会的手艺,和一碗谁都能吃上的热饭。”
三日后,榕镇的“火爷庙”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辆由三轮车改造的流动餐车,车身上用红漆写着“笨人热饭站”,每日准时出现在镇上,为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免费供餐。
掌勺的,正是那位老厨师。
当晚,司空玥再次来到那间后厨。
那口压力锅已被擦拭干净,倒扣在案板上,一如民间葬礼后封存逝者遗物的旧俗。
她走上前,将那支老式录音笔,轻轻贴在冰冷的锅沿。
她按下了播放键,磁带在极限加速的“嘶嘶”声中转动。
就在那片刺耳的空白里,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带着一丝无奈和熟悉的调侃声,从时间的缝隙里挤出:
“……总算没让我脸红。”
司空玥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你本来就不该成神。”她对着冰冷的金属锅身,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只是个……不肯让饭凉掉的外卖员。”
话音落下,锅底一滴残留的凝结水珠,仿佛被无形的指尖拨动,顺着弧度滑落,在干燥的案板上,短暂地拼出了一个歪斜的“嗯”字。
她收起录音笔,转身离开。
就在坐上车的一瞬间,加密通讯器响起,是安宁局西北分部发来的紧急报告。
“报告司空顾问,长石矿区7号共炊点发生内斗,两名负责人因食物资源分配问题大打出手,险些纵火烧毁灶台。请求战术指导!”
人性的纷争,永远比鬼神更难处理。
司空玥揉了揉眉心,启动越野车,朝着夜色深处驶去。
车辆驶出小镇,汇入国道。
暴雨不知何时又将落下,乌云沉沉地压着天际线。
司空玥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后视镜。
就在那一刹,一道妖异的赤色流光,撕裂了浓厚的云层,如同末日降临时的那道伤疤,在天穹上一闪而逝。
那轨迹,那颜色,似曾相识。
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雨夜的宁静。
司空玥猛然回头,望向来时榕镇的方向。
在那座小城无数参差的屋顶之上,老街后厨的烟囱顶端,那口象征着凡人互助、由陈三皮意识碎片编织而成的朝天铝锅,在漆黑的乌云缝隙中,竟无端泛起一抹幽蓝色的微芒,仿佛一颗遥远而孤独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