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是天崩地裂,宇宙终焉般的景象,他的内心,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澄澈、坚定,甚至涌起一股奇异的、温暖的洪流。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而坚定,并非礼节性的邀请,也非单纯的搀扶,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星辰牵引般的宿命力道,又蕴含着极致小心翼翼的温柔,轻轻握住了战玲珑那只未受伤的、因常年握剑而指节分明、带着微凉触感与细微薄茧的右手。
她的手指在他温热的掌心下,几不可查地微微僵滞了一瞬,似乎对这超乎常规的、毫无隔阂的触碰感到一丝本能的陌生与无措。那清冷如玉的脸颊上,飞起一抹澹到极致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红晕,迅速隐没在她强大的心性控制之下。但,她并没有挣脱,没有如同以往那般以剑意隔开距离,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悦与抗拒。只是那双始终如寒星般清冷的眸子,在这一刻,仿佛冰封的湖面被春风拂过,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柔和涟漪。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并非灼人的热度,而是一种奇异的、如同星辰内核般稳定、浩瀚而又带着生机的温暖力量,正透过肌肤相贴处,悄然驱散她因长时间高度戒备、激战以及环境压迫而萦绕在指尖的冰冷与疲惫。
霍天渊凝视着她的眼睛,无视了身后又一座骸骨山脉轰然倒塌掀起的冲天尘浪,无视了一道足以将金丹修士瞬间撕裂的巨大空间裂缝如同黑色闪电般擦着他们头顶的星空穹顶掠过,他的声音,在一片毁灭的交响与绝望的哀嚎背景下,清晰地、平稳地、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响起,这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定鼎乾坤、抚平一切躁动的法则力量,穿透了所有的混乱,直接抵达她的心底:
“此间事了,尘嚣扰攘,不过刹那云烟。”
“玲珑,”他微微停顿,目光愈发深邃柔和,那其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也仿佛倒映着一条通往安宁未来的星河,“我们……回家。”
“回家”二字,他吐露得极轻,极缓,却像是一道温暖而璀璨的星辉,骤然撕裂了这片绝望之地的厚重阴霾,照亮了所有混乱与不堪。那不是指云梦宗器鼎峰那间充斥着烟火与爆炸声的实验室,也不是指任何一座灵气充裕却冰冷的洞府仙山,而是……一个有她在的地方,一个能让彼此放下所有戒备与疲惫的、只属于他们的归处。
战玲珑沉寂的心湖,仿佛被这简单到极致、却又沉重到极致的两个字,投入了一颗蕴含着星辰之力的石子,荡开了层层叠叠、再也无法平复的涟漪。她望着他,望着他那双在末日背景下依旧清澈、坚定、并且只映照着自己身影的眼眸,望着他苍白面容上那抹真实而温和的、驱散了所有阴霾的笑容,一直以来如同绷紧弓弦般的心神,在这一刻,奇异地、彻底地松弛了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倦意,如同潮水般缓缓漫上心头。她甚至没有去思考、去追问“家”究竟在何方,只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认知在心底浮现——有他在的地方,似乎……便是心安之处,便是归途。
她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言语,只是用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几不可查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微微回握了一下。同时,她清冷的眉眼,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幅度,柔和了下来,对着他,轻轻颔首。
这一个细微到极致的动作,一个澹漠却清晰的颔首,胜过千言万语。
就在两人双手交握、心意相通的这一刹那——
嗡!
一道纯净、磅礴、却不带丝毫侵略性的星辰光柱,毫无征兆地自他们脚下升腾而起!这光柱并非源自正在崩塌的星宫遗迹,而是直接从霍天渊体内弥漫而出,是他初步融合的《星辰万化诀》本源之力,与这片秘境残存的、最后一点空间坐标产生共鸣后引发的自然现象!光柱如同温柔的星河,将两人的身影完全包裹、淹没。
下一刻,在周围无数道混杂着惊愕、难以置信、最终化为死寂绝望的目光注视下,那星辰光柱骤然收敛,如同长鲸吸水,连同其中那两道相依的身影一起,由实化虚,色彩迅速澹去,轮廓模糊,最终如同滴入浩瀚海洋的两点墨迹,悄无声息地、彻底地消散在原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几乎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同一瞬间,失去了最后力量核心支撑的星宫遗迹,发出了它存在于世的最后一声、也是最悲壮的一声轰鸣!那宏伟的殿宇、那流转的星空穹顶、那坚实的星辰地面,如同风化的沙堡,开始从底部向上,寸寸崩塌、瓦解,最终化为最原始的混沌能量,被周围疯狂涌来的空间裂缝与乱流贪婪地吞噬、湮灭!
整个星辰秘境,这处存在了不知多少万年的上古遗迹,也随之加速了最终的崩溃进程,空间结构大片大片地塌陷,法则彻底紊乱,走向那永恒的、绝对的死寂。
而霍天渊与战玲珑,已然超越了这片囚笼的终末,脱离了这方即将归于虚无的绝地。那紧紧交握、再未分开的双手,是他们从这片充斥着死亡、贪婪与绝望的废墟中,带走的唯一、也是最珍贵的战利品。那掌心传递的温度与力量,是他们通往未知前方、却注定充满彼此身影与心安的未来,最坚实、最温暖的舟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