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伏案的身影闻声抬头,露出一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的黝黑面庞。
他约莫三十多岁,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粗大的手掌上布满老茧,指节突出,一看便知是常年握兵器或猎弓的手。
此人正是这座边陲小镇的镇安司队长,张牛。
他打量了云梦璃一眼,目光在她那张即便沾染了尘灰也难掩绝色的脸上停了一瞬,
随即又挪开,没有任何波澜。
“坐。”
他指了指案前的一条长凳,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
云梦璃被那两个巡逻兵松开,依言坐下。
硬木长凳冰冷,让她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她垂下眼,心乱如麻。
“姓名?”
张牛拿起一支炭笔,言简意赅。
“......云璃。”
云梦璃隐去了名中的“梦”字,她下意识想说出玄天道圣女的身份,
但话到嘴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毫无情绪的脸,她又咽了回去。
她有种直觉,在这里,那个身份不仅换不来敬畏,反而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哪里人?”
“......中州人士,与家人走散了。”
她声音发虚。
“为何没有路引?”
张牛的问话句句紧逼,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遗......遗失了。”
张牛停下笔,抬眼看她。
那目光算不上锐利,却也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显然不信,空气仿佛凝固了。
云梦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做好了对方拍案而起动用刑具的准备。
然而,张牛只是沉默地看了她半晌,然后对着门口喊了一声:
“给这位姑娘倒碗热水。”
门外的巡逻兵应声而去,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水,放在云梦璃面前的桌角。
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云梦璃猛地一怔。
“姑娘,不管你叫什么,从哪来,我都当你是走散了。”
张牛重新拿起笔,语气平缓下来,但内容却不容置疑,
“不过,北境有北境的规矩。凡来投者,只要不是奸细,肯干活,就能活下去。”
“我们会给你登记在册,分田地或者安排进工坊。但前提是,底细必须查清。”
他指了指桌上那一摞摞快要堆到房梁的卷宗:
“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流民涌进来,我们人手有限,没工夫跟你绕弯子。”
“你最好自己说实话,省了我们去查的功夫。要是等我们查出来你说的和事实对不上,那性质就变了。”
他的话语朴实,没有一句威胁,却比任何严刑拷打都更有分量。
它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冰冷而公平的规则轮廓——在这里,坦白是成本最低的选择。
云梦璃捧着那碗热水,指尖的温暖与心底的冰凉形成剧烈反差。
她二十年来所学的一切应对之道,在这套简单粗暴却又逻辑严密的体系面前,尽数失效。
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青州云台城。
顾长生正以“顾老板”的身份,悠闲地品着茶,听取着各地汇总而来的情报。
“主公,这是北境边境哨卡传来的加密急报。”
一名不起眼的账房先生躬身递上一张纸条。
顾长生展开一看,眉梢微微一挑。
纸条上的信息很简短:
边境三号哨卡下辖小镇,捕获一名可疑女子,无路引,容貌绝世,自称云璃,疑似大鱼。
“云璃......云梦璃......”
顾长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道心通明”天赋发动,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玄天道圣女在云台城受挫,道心动摇。
以她的性情,极有可能在信仰动摇后,选择亲自前往北境一探究竟。
从时间上推算,她若从城外玄天观动身,此刻出现在边境,倒也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