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如听出来了,骆岚这是把她父亲的问题偷换概念为她自身的“历史问题”了。
讲钟维恒苛刻,是试图引起顾清如的不满。
她心头雪亮,面上浮现一抹温顺的微笑,“首长对我要求严是应该的,是为我好。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委屈呢?骆姐您放心,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辜负您和首长的信任。”
骆岚眉梢微动,顾清如这话回的滴水不漏,既不得罪钟维恒,又将她抬到了“关心下属”的位置,捧得自然,退得从容。
她不动声色,继续推进,“其实啊,我前两天就跟老钟说了,像你这样有本事的年轻人,天天在家里熬煮药膳,真是埋没了。
昨天下午我特地离开,就是去打听消息了。兵团司令部卫生所正好缺个干事,岗位清闲、待遇好,还是干部编制,你想不想去,要是愿意,我这就去跟老钟说。”
顾清如一听,眼前瞬间一亮,又很快暗了下去,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骆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能留在首长身边照顾起居,已经是组织对我的极大信任了。我年纪轻,经验浅,连独立出诊都不敢说有把握,哪敢奢望什么干部岗位?”
“那些重要位置,当然要留给真正有能力、有资历的老同志。我只想踏踏实实干好眼前的事,这就够了。”
这是一次极具诱惑的拉拢。
升职、调岗、脱离钟家,看似是给她铺路,实则是要将她从钟维恒身边剥离,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骆岚静静看着她,目光扫过她的神情、语气、姿态。
顾清如说得情真意切,眼神里没有一丝贪婪或野心,反倒透着几分“安于本分”的淳朴。
良久,骆岚终于笑了,笑意温和,却已悄然定论。
这姑娘,聪明是有点聪明,但胆子小,守规矩,懂得进退。骨子里似乎并无野心,对权力地位毫无觊觎。
培养的好,是个漂亮、听话、容易掌控的棋子,可以好好利用,但眼下还不足以委以重任。
如此想定,骆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带疼惜,
“你啊,就是太老实。不过也好,心性纯良,比什么都强。以后有什么难处,记得第一个找我。”
“谢谢骆姐!”顾清如低头应下,嘴角微扬,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感激与依赖。
而在她转身的瞬间,顾清如眼底那份“惶恐”和“感恩”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和锐利。
……
礼堂里,手风琴声悠扬,但空气中混合着烟草、廉价香水和汗液的味道。
昏黄的电灯下,几张旧桌拼成的“舞池”边围满了人,有人鼓掌,有人嬉笑,一场“文艺联欢会”正热热闹闹地进行着。
于主任穿着的确良衬衫,领口扣得严实,袖口却特意挽到小臂,露出一块闪亮的上海牌手表。
他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向后抿成三七分,微微腆着肚子,正搂着文工团最显眼的女兵小陶,在角落自顾自地转圈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