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针,凛冽刺骨,密密麻麻地敲打在锈穿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声响,仿佛无数冰冷的手指在叩击着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雨水顺着残破的檐角淌下,在坑洼的地面上汇成一片片昏黑的水镜,倒映出厂房内摇摇欲坠的钢架和蛛网——这一切,与厂区内死一般的寂静形成了某种诡异而不协调的交响。每一滴雨落下的声音,都在空旷的废墟内部回荡、放大,最终又被深沉的黑暗吞没。
疤面狼脸上的惊骇之色,甚至比窗外那一道骤然劈开夜幕的惨白闪电还要刺眼。他瞳孔急剧收缩,倒映出陈默那道看似单薄却笔直如枪的身影。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仿佛在看一个不是从门外走进来,而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恶鬼——带着死亡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骨鸣术……你……你怎么可能会冥王殿的不传之秘?!”他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和深入骨髓的战栗。这门功法是冥王使大人亲授核心成员的感知秘术,用以监察、控制乃至惩罚下属,是其维系内部统治的基石之一,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情报显示刚刚觉醒武脉没多久的小子身上?
角落里,那个被称为老赵的中年男人身体剧烈地一颤,原本因长期恐惧与压抑而佝偻的脊背,此刻竟在微微颤抖中试图缓缓挺直。他的目光艰难地越过凶相毕露的疤面狼,死死锁定在陈默身上,那双浑浊已久的眼球里,此刻正疯狂交织着积年累月的绝望、濒临崩溃的挣扎,以及一丝被强行点燃、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却又顽强闪烁的希冀。女儿——他心底最柔软、也是最致命的软肋,被这群彻头彻尾的恶魔拿捏得死死的,让他不得不屈服,成为他们手中一把失去灵魂的工具。他本已认命,准备将自己最后的良知彻底埋葬,陪着这群恶魔一条道走到黑,可陈默那平静却穿透力十足的话语,像一把精准而冰冷的钥匙,猛地捅进了他早已自我封死、锈迹斑斑的心门裂缝之中。
“老赵,”陈默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异常清晰地穿透雨幕,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直抵人心的共振力量,“冥王殿是什么货色,你为他们卖命至今,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用你女儿的性命威胁你,让你做这些丧尽天良的勾当,事成之后,你觉得你和你的女儿,真的会有好下场吗?是成为下一个被炼制成活尸傀的冰冷材料,还是像用完的垃圾一样被随手处理掉,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灌注了千钧之力的重锤,精准而凶狠地砸在老赵早已不堪重负的心坎上。他干裂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脸色苍白如纸,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疤面狼见状,眼中凶戾之光暴涨,绝不能允许这唯一的变数失控!他厉声喝道,试图用惯常的威吓稳住局面:“老赵!别听他妖言惑众!冥王殿的规矩你不是不懂!完成这次任务,冥王使大人必定重重有赏,你女儿自然安然无恙!但你若敢此刻背叛,我疤面狼对天发誓,你连她的一捧骨灰都别想见到!”
威胁,赤裸裸、血淋淋的威胁!毫不掩饰其背后的残忍与冰冷。
老赵的身体再次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那刚刚被陈默话语点燃的、微弱的勇气火苗,似乎瞬间又被这残酷至极的现实冰水浇得摇曳欲灭,几乎熄灭。
陈默冷眼旁观,神情依旧古井无波。在他全力运转的骨鸣术感知世界里,整个厂区不再是一片死寂,而是充满了各种细微却清晰的骨骼振动频谱。他“听”到了疤面狼因为色厉内荏而疯狂加速的心跳,以及那因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骨发出的高频颤音;他“听”到了老赵内心天人交战、剧烈冲突所导致的不规则骨骼微颤,那是希望与恐惧激烈搏杀的声音;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远处那片最深沉的阴影中,那个一直沉默如石、代号“毒影”的女人,其呼吸平稳得近乎没有生命迹象,唯有她那双扣在特殊弓弦上的修长指骨,传递出一种极细微、却蓄势待发的、冰冷而坚定的振动频率——那是杀意凝聚到极致的表现。
“赏赐?”陈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讽的弧度,目光如两把寒光四射的利刃,骤然转向心神已乱的疤面狼,“你说的赏赐,就是指把整个城南区域变成第二个‘炼骨工坊’,用无数无辜者的血肉和哀嚎,滋养你们那邪恶的功法?让成千上万的人像我母亲当年一样,日夜承受骨骼被阴煞之气寸寸侵蚀撕裂的非人痛苦吗?”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滔天的怒火与质问:“还是说,仅仅因为你上次在工地偷袭我不成,反而被我一招废掉右手,怀恨在心,这次就丧心病狂地想将整座城市都拖下水,来填补你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
此言一出,如同致命一击,狠狠戳中了疤面狼最痛的伤疤!他脸色瞬间涨成了诡异的猪肝色,惊怒交加!工地偷袭之事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和秘密,他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绝无外人知晓,却万万没想到不仅被陈默提前察觉,更是被他用一种诡异莫测的身法轻松反制,当场废掉一臂。这小子……他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甚至连他与毒影之间最隐秘的对话内容都似乎了如指掌!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绝不只是陈默!”疤面狼终于感到了某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冰冷恐惧,声音都变了调。眼前的陈默,早已彻底脱离了他所获得情报中那个刚刚觉醒武脉、懵懂无知的普通高中生形象,转而变成了一个仿佛掌控了一切、深不见底、令人心悸的怪物!
“我是谁,从来都不重要。”陈默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微微收拢,体内新生的澎湃力量正在经脉之中奔涌咆哮,通脉初期的修为彻底巩固,让他浑身每一根骨骼都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坚韧质感与爆炸性的力量感,“重要的是,你们冥王殿那肮脏而血腥的计划,就在今夜,此地,彻底到此为止了。”
“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疤面狼被彻底逼到了绝路,积压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疯狂凶性,“给我上!撕了他!把他给我撕成碎片!”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猛地一挥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厂房角落那条被陈默之前运用《踏云步》巧妙冲开的地下管道入口,猛地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咔嚓嚓”的骨节剧烈摩擦声!下一刻,三道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郁腐臭气息的黑影,以一种完全违反人体力学结构的、扭曲而诡异的姿势,从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管道中猛然窜出!
它们,正是那三具经由冥王殿秘药精心炼制过的“活尸傀”!
这些活尸傀浑身皮肤呈现出一种极不祥的青黑之色,仿佛浸透了剧毒,双目空洞无神,只有两点微弱的、嗜血的幽光在闪烁,但它们的行动却快得如同鬼魅,带起阵阵阴风。它们的骨骼经过了特殊药液长年累月的浸泡和残忍炼制,坚硬程度早已远超寻常钢铁,十指指甲漆黑如墨,长约半尺,尖锐无比,且在黑暗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幽毒光,显然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桀桀桀……”疤面狼见状,发出得意而癫狂的刺耳笑声,试图用嚣张掩盖内心不断滋生的恐惧,“陈默!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可是用三名货真价实的通脉初期武者,耗费无数珍稀毒材才炼成的活尸傀!它们不知疼痛,不畏死亡,力大无穷!我看你今天怎么死!怎么跟我斗!”
三具活尸傀刚一落地,便立刻呈品字形战阵,瞬间锁定了陈默的气息方位,带着一股足以令人作呕的浓郁尸臭和腥煞狂风,猛扑而来!它们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扭曲的残影,攻势凌厉,配合默契,封死了所有闪避的角度!
然而,面对如此骇人的围攻,陈默脸上却依旧毫无惧色,平静得可怕。
在他的骨鸣术所构建的独特感知世界里,这三具气势汹汹的活尸傀,其骨骼振动频谱虽然迅猛暴烈,却充满了死板、僵硬和重复的固定韵律,破绽之多,如同黑夜中的灯火般明显!它们的力量缺乏灵动变化,只是依循着某种固定的杀戮本能。
“枉费心机。就凭这些不入流的破烂玩意儿,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陈默冷嗤一声,语气中的不屑浓郁得如同实质。
话音未落,他脚下再次轻灵一踏!
《踏云步》精髓尽显!
他的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模糊难辨的淡薄残影,不退反进,竟主动迎上了冲在最前面、气势最凶的那具活尸傀!
活尸傀那堪比神兵利刃的漆黑毒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直直抓向陈默看似脆弱的咽喉要害。
但在陈默那双洞察秋毫的眼中,这迅猛的一击,其轨迹清晰可见,慢得甚至如同蜗牛爬行。他身子只是微微一侧,便以一个常人绝无法做出的、不可思议的细微角度轻松避开那致命毒爪,与此同时,他右拳骤然紧握,通脉初期的精纯内劲瞬间奔涌灌注于拳锋之上,手臂骨骼内部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蛮荒战鼓般的嗡鸣之声!
他没有选择去攻击活尸傀最为坚硬的头颅或躯干,而是将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它发力奔跑时露出的膝盖关节处——那里,是支撑也是弱点!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型战锤轰击牛皮大鼓的巨响猛然炸开!
陈默那蕴含着碑主血脉之力与通脉内劲的拳头,结结实实、毫无花哨地轰击在活尸傀的膝盖侧面。
那号称经秘药炼制、比百炼精钢还要坚硬数分的骨骼,在陈默这凝聚于一点、爆发力惊人的拳头面前,脆弱得竟然如同朽木枯枝!
“咔嚓——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