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晨雾,如同稀释的牛乳,尚未完全从工地上空散去。陈默已经孤身一人,伫立在巨大的脚手架下。
他仰着头颅,颈线绷紧。二十多米高的钢管骨架在稀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顶端横杆上凝结的夜露,正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他脚边浑浊的积水坑里,发出单调而冷寂的“啪嗒”声。
工装裤口袋里,那张被体温反复焐热的调岗表边缘,已经有些发软卷曲。而紧贴着大腿的另一张纸——母亲住院部的催款单,那坚硬的边角,此刻正清晰地硌着他的皮肉,如同冰冷的警钟。这高耸的脚手架,就是他今日必须征服的第一道坎!
“系统,签到。”他在心底无声默念,指尖下意识地抚过左手腕内侧那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淡金色光纹。
仿佛被唤醒,那光纹瞬间变得灼热,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顺着皮肤下的淡青色血管蜿蜒游动,迅速爬升至手背!在迷蒙的晨雾中,它竟泛起一层细碎、神秘的金色光晕!
>**【叮——今日签到地点:脚手架。】**
>**【签到成功!获得奖励:《踏云步》初级功法。】**
>**【功法效果:短暂提升身法敏捷度至炼骨境初期水准,大幅增强平衡性与滞空能力,尤其适用于高空作业环境。】**
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脑海深处轰然炸响的瞬间,陈默只觉后颈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冰泉!紧接着,一大串复杂晦涩、却又玄奥无比的口诀心法,如同奔腾的溪流,顺着那灼热的光纹,汹涌地灌注进他的意识海!
“呃…”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身旁冰冷的钢管,指关节因瞬间的信息冲击而用力到发白!那些“提气三寸”、“步点如蝶”、“身随心动”的诀窍,竟比他在工地上背了三年的枯燥安全守则还要清晰、深刻地烙印在脑中!
“试试!”他猛地甩了甩头,驱散那短暂的眩晕感,搓了搓被晨雾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掌,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脚手架最底层的横杆,离地将近两米。往日搬砖时,他得踮起脚尖,伸直手臂才能勉强够到。此刻,他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定那根冰冷的钢管,双腿微屈,重心下沉,心中默念“足尖蓄势,气走涌泉”!
腰腹核心的肌肉群骤然绷紧如铁!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从足底“涌泉穴”炸开!
“噌——!”
他整个人竟如同被无形的强力弹簧猛地弹射出去!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凛冽的风声尖锐地擦过耳廓!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横杆上斑驳锈迹的龟裂纹路在眼前急速放大!脚尖精准地、轻盈地点在冰凉的钢管上!
“嗡…”钢管因突然的受力而发出低沉的震颤嗡鸣。陈默的膝盖本能地微微弯曲,一股柔和却强大的力量顺着脚踝、小腿、膝盖向上传导,瞬间卸掉了下坠的冲力!他的身体如同吸附在横杆上一般,稳稳当当地站定了!脚下的钢管还在微颤,他上身却纹丝不动!
“我——操!!!”
“妈呀!飞…飞上去了?!”
“哐当!”
下方瞬间炸开了锅!老周举着安全帽,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大馒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正在搅拌机旁铲料的小刘,手里的铁锹脱手砸在地上,发出巨响;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李叔,都使劲踮着脚,用力揉了好几下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默…默子?!”老周第一个找回声音,拍着大腿,声音都变了调,“你小子…昨儿扛袋水泥还跟要断气似的,今儿…今儿他妈直接成窜天猴了?!吃了啥仙丹啊这是?!”
陈默站在高处,感受着脚下钢管的微颤,紧紧攥了攥拳头。他能清晰地“内视”到,一股温热的、充满活力的气流正在四肢百骸的经脉中欢快奔涌!每一次落脚,都感觉足下生风,身体轻飘飘得仿佛失去了大半重量,随时能乘风而起!
他心念微动,目光投向更高处的第三层横杆。按照“气贯长虹,身若游龙”的心法,足尖在钢管上轻轻一点——
身体如同失去重量的羽毛,又似灵巧的猿猴,一个轻巧的纵跃,竟稳稳落在了更高一层的横杆上!脚下的钢管晃荡得更厉害,他却如履平地,连沾满泥灰的工装裤脚都未曾剧烈晃动半分!
“够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因兴奋而狂跳的心脏,几个轻盈的纵跃便落回坚实的地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不是累,是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极致亢奋!这《踏云步》若是彻底掌握…废料区那些带倒刺的钢筋算什么?王大海的阴招算什么?母亲的医药费…都将不再是压垮他的大山!
“陈默——!!”
一声尖利刺耳、饱含惊怒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响彻整个工地!
陈默抬眼望去,只见王大海正从板房里气急败坏地冲出来,肥硕的身躯跑得气喘吁吁,脸上的横肉随着步伐剧烈抖动。三角眼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身后紧跟着张工头,手里捏着那个皱巴巴的破笔记本,嘴角耷拉着,活像个苦瓜。
“你他妈当这是杂技团?!猴戏台子?!”王大海几步冲到陈默面前,油腻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梁上,唾沫星子横飞,“大清早不滚去干活儿,搁这儿耍什么花活?!上个月的奖金…你还想不想要了?!”
陈默沉默着,目光锐利如刀。他敏锐地捕捉到王大海喉结在不安地上下滚动,藏在身侧的左手更是死死攥成了拳头——这是他每次心虚、准备找茬克扣工钱时的标志性动作!
“张工头!”王大海猛地扭头,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凶狠,“废料区那堆‘好料’,给这能人准备好了没?!”
张工头立刻翻开笔记本,手指在纸页上快速划拉着,声音带着谄媚:“大海哥,您放心!都按您吩咐,最里面,那堆带‘倒钩刺’的宝贝,足足半吨!一根不少!推车…嘿嘿,我让老吴锁仓库最里头了,钥匙我都收走了!他要想搬,嘿嘿,只能靠肩膀硬扛!”
王大海那双三角眼瞬间眯成了一条阴险的缝,闪烁着恶毒的光,他重新转向陈默,脸上挤出一个极其虚伪的“笑容”:“默子啊,叔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年轻人嘛,就得在艰苦的地方多磨练磨练!废料区…那可是锻炼人的好地方!”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陈默的表情,然后猛地提高音量,“这样!明儿你‘辛苦’点,早来俩钟头!把那堆宝贝疙瘩,全给我搬到三号楼地基坑里去!要是搬不完嘛…”他故意拉长音调,肥胖的手掌重重拍在张工头肩膀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张工头记着!扣他三天工资!一分不少!”
陈默垂在身侧的手,指节缓缓收紧,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工装裤口袋里,那张被揉成一团的调岗表,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缴费单上那鲜红的“欠费.2元”数字,如同血色的魔咒,在眼前疯狂跳动——那是母亲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刺向王大海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行。”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我搬。”
王大海脸上那虚伪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他预料中的畏缩、哀求、认怂通通没有出现!陈默那眼神…像烧红的烙铁,里面翻滚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让他心底发毛的火焰!
张工头在一旁紧张地捅了捅他的腰。王大海这才如梦初醒,恼羞成怒地扯着嗓子对周围吼道:“看什么看?!都他妈给老子干活儿去!再看扣钱!”
工友们带着各异的神色散开。老周经过陈默身边时,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默子!那堆钢筋邪乎!倒刺跟铁钩子似的!扎进去…能生生撕掉一块肉!你…你真能行?”
陈默的指尖,轻轻拂过手腕上那道此刻正灼热发亮、如同熔金般流淌的光纹。《踏云步》心法中最核心的一句在脑中回响:“身如轻燕,心若磐石”——王大海想用钢筋压垮他?他偏要踩着这堆废铁,把对方的算计碾得粉碎!
***
夕阳将工地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疲倦的巨兽匍匐在地。陈默蹲在地基边缘那个熟悉的土坑旁,看着王大海和张工头一前一后钻进那辆黑色的轿车。刺眼的尾灯在工地门口嚣张地闪烁了两下,随即被浓重的暮色彻底吞没。
他摸出兜里那张被反复揉捏的调岗表。纸张边缘早已起了毛边,皱得不成样子。“废料区搬运工”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墨迹晕染开,如同凝固的污血,触目惊心。
“明儿早上六点。”他对着渐起的晚风低语。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却又沉重得如同砸落地面的铁锤。
身后,巨大的脚手架在晚风中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仿佛在回应着他的决心。
陈默站起身,工装裤膝盖处磨损的补丁被绷紧的腿部肌肉拉扯得变了形。但他清晰地感觉到,布料之下,那蕴藏着《踏云步》力量的双腿,正渴望着撕裂所有的荆棘与倒刺!
***
清晨五点,床头那只锈迹斑斑的廉价闹钟,用刺耳的铃声粗暴地撕裂了板房的寂静。
陈默在黑暗中猛地坐起。借着床头那盏昏黄台灯的光晕,母亲病床前悬挂的吊瓶影像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昨晚护士的话言犹在耳:“最后一轮化疗…三万八…凑齐了就能做…”
他捏紧了裤兜里那张同样被汗水浸透的调岗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白痕。
工地的晨雾比昨日更加浓重粘稠,仿佛化不开的棉絮。当陈默提前半小时抵达废料区附近时,王大海正蹲在板房门口,毫无形象地啃着一个油腻的肉包子,酱色的油汁顺着他肥厚的下巴滴落在藏青色的劣质夹克上,洇开一片污渍。张工头像只受惊的鹌鹑,缩着脖子站在旁边,手里的考勤本被他攥得几乎要裂开。
“哟呵,来得倒挺积极。”王大海把啃了一半的包子随手往脚边泥地上一扔,抬脚就狠狠碾了上去,油污混着泥土溅开一片狼藉,“废料区,工地最北头!过了那堆破水泥袋子,左拐!给老子记清楚喽!”他斜睨着陈默,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快意,“半吨‘好料’,日头落山前给老子搬干净!搬不完…”他故意停顿,欣赏着陈默的表情,然后才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吐出最恶毒的威胁,“你妈病房那张催命符,明天一早,老子就叫人贴到工地大门口的告示栏上!让所有人都看看,陈大孝子是怎么‘孝顺’他妈的!”
陈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王大海那张油腻的胖脸,落在他因咀嚼而露出的、沾着菜叶的后槽牙上。一股浓烈的大蒜味混合着晨雾中冰冷的水泥粉尘气息,直冲鼻腔,令人作呕。“知道了。”他声音平淡无波,弯腰,用两根手指捻起地上那团被踩得稀烂、沾满泥污的包子皮,慢条斯理地扔进了旁边的绿色垃圾桶里。动作从容得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