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烟囱的阴影在晨雾里拉得很长时,林羽正蹲在锈迹斑斑的铁轨旁测量间距。激光测距仪的光束掠过布满涂鸦的厂房墙面,在3.5米宽的轨距间,昨夜艺术展留下的废弃画布与颜料管散落一地——这是艺术区改造办程主任圈定的“生态艺术试验场”,要在这座由纺织厂改造的艺术区试种景观性灵草,“当年织布机的轰鸣声能传到三条街外,”他抚摸着斑驳的红砖墙上“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现在让灵草爬满车间桁架,也算给冰冷的工业骨架披件会呼吸的绿衣裳。”雾中的巨型钢铁雕塑泛着冷光,锈蚀的齿轮间,几株野蒿正从螺栓孔里探出头。
公共艺术策展人苏棠推着金属架走来,架上的玻璃容器里装着不同质地的栽培基质。她用镊子夹起块多孔陶土的动作如拈画笔:“艺术家需要可互动的植物素材,”透明容器里的灵草根系在营养液中舒展如银线,“得种形态奇特的品种,叶片带斑纹或卷须能缠绕,就像老匠人说的‘好料配好工,好草衬好艺’。”林羽翻开帆布包里的《太初规则》,指尖划过“草木有姿,姿者可入画”的批注,想起泽丰村用野花装饰农舍的法子:“得搞‘装置共生’,”他指着厂区的分布草图,“在雕塑基座种丛生灵草,废弃机床里嵌匍匐品种,涂鸦墙旁搭藤蔓支架,就像给艺术品配活体画框。”
艺术区的创作者们扛着工具来了。雕塑家老莫拖着半截废弃钢管,管壁的锈迹如天然的泼墨画,“这些弯管刚好做灵草的攀爬架,”他用角磨机切割钢管的火花如星子溅落,“当年纺织厂的纱锭能绕出千种花样,灵草也能绕出万种姿态。”美术学院的学生们则在调制环保颜料,松节油的气味混着腐叶土的腥气:“要在种植盆上涂鸦,”扎脏辫的女生往陶盆上泼洒颜料,“让灵草从画里‘长’出来,就像苏棠说的‘打破自然与艺术的边界’。”
第一批灵草苗在中央广场的装置艺术旁栽种。林羽教大家用“解构种植法”,将破碎的陶瓷雕塑碎片拼成立体花器,缝隙里填充泥炭土与珍珠岩的混合物,“这些瓷片是废弃陶艺展的展品,”他往土中掺着粉碎的木炭,“能调节湿度,还能给灵草的根系搭支架,就像给植物造座镂空的城堡。”苏棠在旁用卷尺测量植株与雕塑的间距,铅笔在速写本上勾勒出动态平衡图:“种植点选在视觉焦点的黄金分割位,”她标注着角度,“既能让灵草成为作品的延伸,又不喧宾夺主,就像给画作题跋恰到好处。”
午饭在旧食堂改造的咖啡馆吃,粗陶碗里的藜麦沙拉飘着灵草叶,坚果的香脆裹着草木的清苦。老莫啃着全麦面包说起2014年的厂区改造,艺术家们用推土机残骸做雕塑时,差点把百年老槐树推了,“那时候只懂解构不懂守护,”他望着窗外雾散后的烟囱,“现在种灵草才明白,最动人的艺术是让生命自然生长。”林羽望着瓷片花器里舒展的灵草叶,叶片在穿堂风里与金属雕塑碰撞出细碎的声响,突然觉得所谓“融合”,就是让工业的冷峻与草木的柔软、艺术的抽象与自然的具象,在锈与绿的交织里达成和解。
下午的种植遇到难题。染料车间改造的展厅里,土壤被苯胺类颜料污染,灵草幼苗刚栽下就叶片发焦,苏棠的检测仪显示有机污染物浓度0.8g\/kg:“这是‘色彩毒药’,”她往土中撒着白色的微生物菌剂,“得先让菌群分解染料分子,再种耐污染的灵草品种,就像给画布做脱酸处理。”林羽想起泽丰村用紫花苜蓿修复土壤的法子,让学生们运来苜蓿种子与灵草混播:“这是老祖宗的‘以草治土’智慧,”他将两种种子均匀撒播,“苜蓿能吸收苯胺,灵草能巩固修复成果,搭档干活像调色盘上的互补色。”
附近画廊的策展人们提着咖啡来了。穿亚麻西装的男主人捧着马克杯,指腹摩挲着杯壁的灵草图案:“这艺术区以前是‘毒地’,”他指着墙角渗出的暗红色污渍,“《厂区档案》里记着‘1998年,染料泄漏污染面积达2000平方米’。”林羽接过咖啡,发现杯垫是用灵草压制的干花——是女主人特意准备的,“艺术家们都说灵草的线条能启发灵感,”她翻动着速写本,“林先生要是不嫌弃,我们画廊认养展厅的种植区,定期办‘草木写生课’。”很快,工作室的画家、手作店的匠人都来了,有人带来手绘花盆,有人提出用灵草做装置材料,旧厂房的走廊里很快排起长队。
傍晚的霞光给红砖厂房镀上蜜糖色时,苏棠的检测仪终于传来好消息。经过菌群处理的区域,苯胺浓度降至0.1g\/kg,灵草幼苗的焦叶间冒出淡红色新芽,“你看,”她用显微镜展示细胞结构,“这些灵草的液泡里积累了色素颗粒,就像把毒药变成了胭脂。”程主任抱着捆废弃的画布走来,布面上的油彩已龟裂如老树皮,“管委会要把旧纺织车间改造成‘生态艺术馆’,”他抖落布上的灰尘,“馆长想请你在展墙种灵草,既当展品又能净化空气,就像给艺术装台呼吸机。”
晚饭前的空闲,林羽跟着老莫沿艺术区巡查。涂鸦墙在暮色里渐渐显露出狰狞的面容,巨型钢铁雕塑的阴影如怪兽蛰伏,废弃印染机的滚筒里,积水倒映着渐暗的天空。“东边的旧仓库有处采光井,”老莫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当年用来晾晒染好的布匹,现在阳光正好适合灵草生长。”走过挂满装置艺术的长廊,某件铁丝作品的缝隙里缠着丛牵牛花,花瓣在暮色里依然鲜艳,“这花能指示空气质量,”老莫摘下朵花,“花瓣发蔫就是污染重,比任何检测仪都直观。”
夜里的艺术区褪去喧嚣。林羽在旧机床改造的工作台整理记录,笔记本上画满灵草与艺术品的搭配方案:“金属雕塑区:选带白纹的灵草,对比强烈;涂鸦墙区:选紫色叶片品种,呼应色彩;纺织展厅:选细叶藤蔓,模拟纱线流动。”窗外传来艺术家调试装置的声响,金属碰撞声混着灵草叶片的摩擦声,像首即兴的工业民谣。他摸出手机给小陈发去设计图:“需要批模块化种植架,用回收钢材焊接成几何造型,能拼接成不同展品,就像给艺术区搭套绿色积木。”
深夜的雕塑广场突然传来响动。林羽举着手电出去,光柱里惊起只衔着灵草籽的夜鹭,翅膀扫过金属雕塑的声响如敲钟。他想起苏棠说的“艺术区生态廊道”,突然明白这里不仅是人类的创作场,也是野生动物的中转站。蹲在破碎的陶瓷花器旁,发现被夜鹭踩过的灵草反而扎根更深——原来艺术与自然的意外碰撞,能催生出更坚韧的生命。
第二天清晨,金属加工厂送来了模块化种植架。三角形的钢架上留着镂空花纹,连接处的卡扣能自由组合,“按您说的艺术标准做的,”厂长用扳手测试承重,“既符合力学原理,又有极简主义美感,摆在展厅不违和。”林羽和艺术家们将种植架拼成立方体、金字塔、螺旋形,每个造型里都嵌着不同品种的灵草,“这叫‘生长的雕塑’,”他调整角度时说,“让植物成为作品的动态部分,就像给艺术注入时间的维度。”
苏棠的团队开始布置“植物互动展”。在灵草周围安装压力传感器,观众触碰叶片就会触发灯光变化,“叶片弯曲度超过30度就亮红灯,”她调试着感应灵敏度,“让观赏者知道植物也有‘反应’,就像给自然装个对话窗口。”美术学院的学生们则在制作“灵草标本册”,每一页都贴着不同生长阶段的叶片,旁边印着艺术家的手绘插画:“这是把科学变成艺术,”扎脏辫的女生展示画册,“比单纯的植物标签有意思多了。”
中午的“艺区市集”设在旧纺织车间。林羽和创作者们摆了个“草木工坊”,展示用灵草纤维做的纸浆画、叶脉书签,旁边的织布机上,灵草叶正被织进亚麻布。行为艺术家披着用灵草编织的披风走过,引得游客纷纷拍照。老莫趁机展示他收藏的厂区老照片,黑白影像里的1980年,女工们在车间里忙碌,窗台上摆着从家里带来的盆栽,“那时候的自然是偷偷摸摸的,”他指着照片里蔫巴巴的仙人掌,“现在灵草能光明正大地成为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