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喝声如同金铁交鸣,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竹叶被粗暴踩踏的簌簌声,由远及近,迅速逼近!
只见几名身着灰色道袍、手持明晃晃利剑的道士,正凶神恶煞地追赶着一位步履蹒跚、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气息紊乱急促,面色灰败,显然已力竭难支。眼看为首道士眼中凶光一闪,一道森寒刺骨的剑光,毒蛇般直刺老者后心要害!
电光火石间!
“锵——!!!”
一道更为凌厉霸道、仿佛能撕裂空间的剑气,如同九天落雷,破空而至!精准无比地击中那柄夺命之剑的剑脊!
“嗡——哐当!”
剑身剧震哀鸣,瞬间脱手飞出,狠狠钉入旁边一根粗壮的竹竿,剑柄兀自剧烈颤抖不已!
“何方神圣?!敢坏我双清观好事?!”
为首的道士又惊又怒,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在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的林沐风身上。林沐风手持古朴沉凝的九离剑,身形挺拔如崖边孤松,已然将惊魂未定、喘息不止的老者稳稳护在身后,眼神沉静如水,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审视。
“多管闲事?奉劝阁下莫要自误!速速让开!”
道士强压惊怒,语气傲慢,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几乎同时,一道灼热的红影轻盈如羽,飘然落在林沐风身侧。怡鸢红衣似火,在翠绿的竹海映衬下,如同一朵盛放的业火红莲。她唇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笑意,声音清脆悦耳,却字字如刀,直刺人心:“哟,好大的威风!一群‘道貌岸然’的‘正道之士’,追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喊打喊杀,真是威风八面呢!亏你们还披着这身人皮道袍,行径却比那拦路抢劫的山匪还要不堪!这‘替天行道’的招牌,挂得不嫌臊得慌吗?”
讽刺之意,如同滚烫的油,泼在道士们脸上。
“妖女住口!休得污蔑!”
一个脾气火爆的年轻道士被激得面红耳赤,跳出来指着怡鸢破口大骂,“我等乃是为民除害,诛杀此妖!妖即是恶!天生邪祟!人人得而诛之!我等同心协力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有何不可?!倒是你,与这妖物沆瀣一气,眉来眼去,想必也是妖邪一流!待我等斩了这老妖,再来收拾你这妖女!”
他身后的众人纷纷鼓噪附和,一时间“斩妖除魔”、“杀了妖女”的喊杀声此起彼伏,戾气冲天。
怡鸢眸中寒光一闪,杀意隐现。她不动声色地屈指一弹,一枚细小的石子裹挟着凌厉无匹的劲风,快如闪电,无声无息地射向那带头叫嚣道士的左眼瞳孔!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凄厉得如同恶鬼嚎哭的惨叫瞬间划破竹林的宁静。那道士猛地捂住左眼,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痛得原地疯狂打转,状若癫狂,惊恐地四下挥舞着剑,“谁?!哪个鼠辈暗箭伤人?!有本事滚出来!!”
其余道士瞬间如临大敌,惊骇地背靠背围成一圈,利剑出鞘,紧张地扫视着幽深莫测的竹林,草木皆兵。
“呵,”
怡鸢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掸去了指尖的微尘,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看来某些人不仅心瞎了,连这双招子也是摆设,是该好好‘治治’了。”
这姿态,这话语,再明显不过的挑衅!
“是你!妖女!你竟敢伤我师兄!拿命来!”
旁边一个道士早已被愤怒冲昏头脑,血涌上头,也顾不得掂量实力差距,挺剑便向怡鸢猛扑而来!剑锋闪烁着寒光,直取其咽喉要害,狠辣无比!
然而,他的剑尖离怡鸢尚有数尺之遥,一股沛然莫御、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恐怖剑气已轰然爆发!
“嗡——!!!”
林沐风身形未动,只是手腕微不可察地一震!古朴的九离剑发出一声清越如龙吟的震鸣!无形的剑气巨浪排山倒海般席卷而出!
“噗——!”
那冲上来的道士如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只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破布娃娃,被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数丈外的竹子上,“咔嚓”一声脆响,竹子应声而裂,道士软软滑落在地,抽搐着,再也爬不起来。
林沐风的目光扫过惊骇欲绝的剩余道士,声音沉稳如磐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下无意伤人,更不愿与诸位同道兵戎相见。此事颇多蹊跷,还请诸位暂且退去,莫要再生事端,以免自误。”
他语气虽保持克制与礼节,但那份隐而不发的神威与杀伐果断,让道士们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为首的独眼道士(先前被石子所伤)强忍钻心的剧痛,眼神怨毒如毒蛇般死死盯着林沐风。他看出林沐风修为深不可测,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狡诈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奇异的、带着某种令人昏昏欲睡的、仿佛能蛊惑人心的韵律腔调开口,声音不高,却诡异地穿透嘈杂,精准地钻入林沐风耳中:
“这位公子…看你气宇轩昂,所用宝剑更是神光内蕴,正气凛然,想必是名门正派悉心培养的高足。”
他的声音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上林沐风的心神,“何苦为了一个垂死挣扎、气息污浊的老妖,与这来历不明、妖气冲天的妖女纠缠不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乃亘古不变的至理!妖物奸诈诡谲,最善伪装蛊惑人心!想想你的亲人师门!想想那些被妖邪残害、家破人亡的无辜生灵!想想你心中的正道与坚持!公子,莫要被这妖女的皮相所惑,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啊!”
他的话语如同浸透了毒液的藤蔓,其中更夹杂着隐秘的、源自魔族的惑心之术!
林沐风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入识海!
(五)
眼前翠竹幽林的景象瞬间扭曲、崩塌、褪色!
不再是安宁的竹林,而是瞬间被拖回了那个被倾盆血雨染红的、如同梦魇的夜晚!师父林诉宇倒下的身影,妖魔狰狞刺耳的狂笑,自己浑身浴血、无力瘫软在地的绝望与撕心裂肺的痛楚……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被这惑心魔音彻底引爆!化作滔天巨浪,瞬间将他仅存的理智淹没!他握着九离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额角青筋暴凸如虬龙,双目因充血而变得一片赤红,眼神却空洞失焦,仿佛灵魂已被拖入了血腥的无间地狱。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我?!为什么总要让我面对这些?!’
内心的煎熬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反复切割,理智的堤坝在滔天的恨意与痛苦回忆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濒临崩溃!
就在他心神失守、狂暴的杀意即将冲破最后束缚、彻底失控反噬的临界点!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熟悉体温和力量感的手,稳稳地、不容抗拒地覆上了他紧握剑柄、青筋暴起的右手!
一股清冽如冰泉、温和却无比浩瀚强大的气息,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涌入他混乱狂暴的识海!暂时稳住了那即将彻底倾覆的心神方舟。林沐风如同溺水濒死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前所未有的脆弱,猛地、带着一丝乞求般转头望去。
“师…师父?!”
站在他身后的,赫然是记忆中那道永远如山岳般巍峨可靠的身影——林诉宇!
然而,眼前的“林诉宇”脸上并无往日的温和慈祥,反而笼罩着一层冰冷的、近乎非人的平静。他没有回应林沐风那充满依赖和求救的呼唤,只是用一种毫无感情、空洞得令人心悸的口吻,低沉地命令道:“好徒儿,为师以前有没有教导过你?握剑对敌之时,目光当如鹰隼锁定猎物,心无旁骛,一往无前!你看着为师作甚?”
那声音虽然熟悉,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之感。
林沐风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茫然地、僵硬地依言转回头。
目光所及,是那一袭灼灼夺目、如同燃烧火焰的红衣——怡鸢。
但眼前的怡鸢,却又如此陌生而恐怖!她依旧站在那里,红衣似血,然而那火焰仿佛不再是跳动的温暖,而是冰冷的、能焚尽世间万物的寂灭业火!
她的眼神不再是灵动狡黠,而是深邃如无底寒渊,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洞穿一切虚妄的、令人灵魂颤栗的锐利!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仿佛一团行走的、吞噬光明的劫火,散发着毁灭性的威压!仅仅是被这目光扫过,便让人神魂欲裂!
“你…是谁?!”
林沐风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挣扎和一种面对未知恐怖的强烈戒备。
他被身后那冰冷的“师父”操控着,僵硬地抬起手臂,九离剑那闪烁着不祥寒芒的剑尖,剧烈地颤抖着,却无比精准地指向了那红衣身影的心脏位置,“为何…要冒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