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一个装满沙子的皮囊。
岩石表面以拳头落点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塌陷下去，形成一个光滑的凹坑，边缘的石头如同流沙般簌簌滑落，最终整块岩石内部结构彻底粉碎，化为一堆细腻的砂砾。
你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拳头。
“哇！”c手里的能量棒差点掉地上，“这就是……‘创世侵染’的初级应用？直接物质崩解？牛b啊！牛啊！！这威力，啧啧，跟派厄斯那红毛怪硬碰硬都可以了！当然，技巧和经验还得练，练个百八十年大概能追上我当年十分之一的风采？”他立刻又恢复了臭屁模式。
你感受着体内流淌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浩瀚力量，眼瞳深处闪过一丝锐芒。
这力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传说，它真实地存在于你的血脉之中。
变强，不再是奢望，而是复仇与生存的基石。
……
时间在艰苦的训练，与c的斗嘴，以及对荒原的探索中悄然流逝。移动工坊如同一个孤独的堡垒，在永恒的风沙中前行。
直到某天清晨，c一反常态地没有早早把你揪起来训练。你走出休息舱，发现小小的工坊空间被布置得……有点滑稽。
几条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颜色俗艳的彩带歪歪扭扭地挂在仪器上。
控制台中央，放着一块勉强捏成圆形、插着一根点燃的电子烟的……灰绿色营养膏？
旁边还摆着两个用能量罐洗干净当杯子的“饮料”，里面是某种可疑的蓝色液体。
c背对着你，正哼着更加跑调的生日歌：“~祝你生日快~~祝你~~生日快乐~……”
你愣住了。
生日？你早已在颠沛流离和生死挣扎中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忘记了这个在雷王星的星空下，那个和另一个人共享的特殊日子……
今天？是了，荒原的春天快走到尽头了。离开雷王星时十六岁，在各处辗转一年，在荒原“死去”一年多，被c“挖”出来适应了两个月……
今天，是你和雷狮的十八岁生日……
窗外一阵更猛烈的风卷起沙砾，狠狠拍打在金属外壳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那声音……像极了遥远记忆中，烛火被气流拂动的轻微“噼啪”。
烛光跳动，映着蛋糕。空气甜得发腻。
九岁的你虔诚的双手紧握，乖乖的闭上眼睛大声说：“创世神在上！我许愿！我们永远在一起！！”
旁边，同样九岁的雷狮立刻皱起鼻子，像被甜味熏到，用银勺嫌弃地戳着蛋糕上的奶油花。
“笨蛋！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而且……‘永远’？幼稚鬼～！”
他趁你闭眼睛的时机挖了一勺你蛋糕上的奶油迅速塞进嘴里，然后假装无事发生。
甜腻腻的味道像是一只手在掐着他的喉咙一样。
你睁开眼吹灭了蜡烛，但你面前的蛋糕却缺了一角？！
“雷狮！！！”你瞪着他，“我愿望还没许完呢……”
“你每年不都是一个愿望吗……我的给你就是了……”他边说边把自己完好无损的蛋糕和你的调换了。
“……雷狮你根本就不懂……“你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身离开……
“？”雷狮看着你气冲冲离去的背影，一脸疑惑。
……
夜晚的观星台，冷风吹得你一哆嗦。
雷狮别扭地向你挪近一点，你就拉开一点距离。两人这么僵持了一会，最终他认输般的一把拉住了你的手腕。
“……别闹了……不就是一个蛋糕吗……”
你甩开他的手：“才不是一个蛋糕……”
雷狮：“……”
他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啧……麻烦。”他僵硬的拉住你的手，小拇指用力的勾住了你的。
“……咳咳……我答应你，我们，永远不分开。我发誓。”
星光下，那勾连的小指，仿佛缠上了一根看不见的、滚烫的红线……
……
c转过身，滑稽的面具对着你，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欢快。
“当当当当！惊喜！恭喜我们亲爱小朋友，终于……呃，勉强算是成年了？虽然身体是新的，但灵魂嘛……姑且算十八岁吧！”
他指了指那块插着“蜡烛”的营养膏。
“荒原特供生日蛋糕！零天然，纯添加……快许愿吹蜡烛吧！”
你愣在原地，看着那块惨不忍睹的“蛋糕”，那根冒着烟气的“蜡烛”，以及c那副面具上永恒不变的笑容。
荒原的风穿过工坊的缝隙，发出低沉的呜咽。
没有盛大的宴会，没有亲人的祝福，只有这片亘古的荒凉，一个戴着面具的“自己”，和一块难以下咽的营养膏。
你走到控制台前。c立刻夸张地拍手：“对对对！许愿！要大声说出来才灵！”
“不是不要说出来才会灵吗……”你看向他。
“来来来……说出来愿望才能被听见，说不定哪天就实现了呢？”c的语气带着惯常的戏谑，面具孔洞后的目光似乎有瞬间的专注。
“……”
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缕电子烟气。
愿望？
是曾经那个固执的“永远在一起”
还是……
复仇、真相、保护……还有那个缠绕在心底深处、不敢触碰的……影子。
太多了，多到让人疲惫，喘不过气。
最终，所有的愿望都化作了沉默。
你微微俯身，轻轻吹了一口气。
“蜡烛”熄灭了。代表你人生的十八岁……重获新生的……第一岁。开启了。
“耶！生日快乐！”c欢呼一声，拿起一个“杯子”塞到你手里，自己也拿起另一个，“干杯！敬成年！敬新生！敬……这片该死的但还算有点意思的荒原！”
你看着杯中晃动的可疑蓝色液体，又看了看c。
面具遮挡了一切表情，只有那双在面具孔洞后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比平时深邃了许多，带着一种……看尽悲欢后沉淀下来的，难以言喻的温柔和疲惫。
那是看向“自己”的眼神，是理解，是共鸣，是千万年孤旅中终于找到的唯一“同类”的慰藉。
他在无尽的循环中，每一次看到“自己”走向死亡或绝望，那份痛楚早已刻骨铭心。
给自己取名“c”，像一道程序代号，试图割裂情感，避免羁绊带来的痛苦。
但他无法不爱“自己”。
因为那是他在无尽黑暗中，漫长的循环中……唯一能确认的、真实的、需要被拯救的存在。
你端起杯子，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冰冷的杯壁传递着荒原的凉意，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奇异地被眼前这滑稽又荒诞的一幕，注入了一丝久违的暖流。
“谢谢……还有，生日快乐。”
你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
面具下的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那玩世不恭的语调又回来了：“哎呀～快来尝尝我特调的‘星空蓝莓汁’！保证让你……永生难忘！”
你看着那诡异的蓝色液体，最终还是抿了一小口。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金属和某种酸涩浆果的味道直冲天灵盖，让你瞬间皱紧了眉头。
“你的特调和某人的果汁......可以一较高下了。”
c看着你的表情，发出一阵更真实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移动工坊里，暂时驱散了荒原永恒的孤寂。
——
夜色浓稠，荒原的风在巨岩的屏障外咆哮。
移动工坊停泊在背风处，舱门外，一小簇篝火在沙地上倔强地跳跃，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暖色与光源。
c抱膝坐在火堆旁，面具映着跃动的火焰，一动不动。
白日里所有的聒噪、夸张和那“永恒不变”的笑容，此刻都沉寂下来，只余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与荒原的黑暗融为一体的——寂静。
篝火的光在他冰冷的面具上流淌、变幻，像在无声地讲述一部漫长而疲惫的史诗。
你坐在对面，看着火焰将沙砾烤得微微发亮。
跳动的火光映在你的瞳孔里，也映在对面那张沉默的面具上。
突然——
c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深处挤压出一声像是被死死扼断的、短促的抽气，像濒死的鸟雀最后的哀鸣。
他抱膝的双臂猛地绞紧，仿佛要将自己勒断，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惨白，并且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栗。
篝火的光影在他身上疯狂地扭曲、拉长、撕扯……
仿佛有无数漆黑的触手正从地底深渊钻出，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将他拖向冰冷污浊的噩梦幻境。一股冰冷、粘稠、带着腐朽恶意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
一个浸透了千万次重复失去、污染与绝望的噩梦。
无声的炼狱正在吞噬他。
火光摇曳不定。
你看着对面那个蜷缩的、被梦魇啃噬的身影，仿佛直视了灵魂深处沉淀的、连时间都无法冲刷干净的裂痕与污浊。
一种源自本能的确认感，一种近乎共赴深渊的冲动，驱使你站起身。
温热的沙砾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声响。你走到他面前。
他深陷在梦魇的余烬里，毫无防备。卸下了所有伪装的面具和嬉笑，此刻的他，脆弱得像一尊布满蛛网般冰裂纹的琉璃器皿，随时会彻底崩碎。
你的手，带着篝火的微温，缓缓抬起，探向那遮挡一切的面具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