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最精明,也最没有安全感的一批人——那些小商贩、手工作坊主,他们最先开始行动。他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揣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冲进了米行。
“老板,给我来五石米!”
“我要十石!”
米行的老板们起初还乐呵呵地敞开卖,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买米的人越来越多,大有把米行搬空的架势。恐慌是会传染的。当看到邻居家的米缸都填满了,自己家里还空空如也时,再镇定的人也坐不住了。
第二天,米价上涨三成。
第三天,米价直接翻了一倍!
到了第四天,城里最大的几家米行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人们扛着钱袋,脸上写满了焦虑。而米行的老板们,则紧锁眉头,开始限量出售。
沈修也坐不住了。
他府上养着上百号人,还有城外几百名织工要靠他吃饭。他家里的存粮,最多只能撑半个月。
他派管家带着足足一千两银子去买米,结果管家空着手,哭丧着脸回来了。
“老爷,不行啊!现在米价已经涨到三两银子一石了!是以前的三倍!而且还没人肯卖!他们说,现在银子是虚的,只有粮食才是实的!都等着价格再涨呢!”
“混账!”
沈修气得将他最心爱的一只成化斗彩鸡缸杯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他第一次感觉到,那些他平日里视若粪土的白银,在这一刻,竟然变得如此无力。
他可以买下全苏州最贵的丝绸,可以包下秦淮河上最红的姑娘,但他现在,却买不到能让他的家人和工人填饱肚子的粮食。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整座城市蔓延。
曾经歌舞升平的苏州城,被一层厚厚的阴影笼罩。人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悠闲与安逸,取而代之的,是为了一斗米而争得面红耳赤的狰狞。
钱铎站在茶楼的窗口,俯瞰着楼下乱糟糟的街道,神情冷漠。
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位年轻王爷的声音。
“江南的繁华,是一座建立在沙滩上的楼阁。一阵大浪打过来,就会原形毕露。他们手里的丝绸和茶叶,填不饱肚子。我要让京城里那位自作聪明的皇叔,和满朝夸夸其谈的文官们都看清楚,真正能决定这个帝国命运的,究竟是江南的丝线,还是北方的钢铁与粮食。”
就在这时,一名手下匆匆上楼,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
“钱爷,成了!”
钱铎回头:“什么成了?”
“运河上……动手了!”手下压低了声音,“按照您的吩咐,咱们的人在淮安段,劫了一支运粮船队。船,都留下了。粮食,‘借走’了。东西,也刻上去了!”
钱铎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知道,王爷的计划中,最狠、也最险的一步棋,落下了。
制造铜料短缺,散播漕运中断的流言,这只是前菜。
现在,主菜上场了。
他几乎可以想象,当那支船队的消息传到苏州,传到南京,传到紫禁城时,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做得干净吗?”钱铎问。
“干净!咱们的人都是王府卫队里挑出来的精锐,扮成水匪,没留一个活口……哦不,是按照您的吩咐,留了一个船老大,打断了腿,让他自己划着小船去报信了。”
“很好。”钱铎点了点头,走到窗边,看向北方的天空。
王爷,您的棋,我给您下好了。
接下来,就看京城里那位皇帝,该如何应对这盘被彻底搅乱的棋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