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朱衡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轻松，“在我的‘天’和‘地’准备好之前，我是大明最忠诚的代王，是陛下最孝顺的皇侄，是边军最可靠的军火供应商。这个身份，很好用，我暂时还不想换掉。”
他伸出手，似乎想做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拂去了她肩上落下的一片不知从哪飘来的落叶。
“今夜之事，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当一个噩梦。选择权在你手上。”朱衡收回手，转身走回书桌旁，“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
“正事？”林婉清觉得自己跟不上他的思路。还有什么比谋逆更大的事？
“当然是正事。”朱衡拿起桌上一份卷宗，扔了过去。“燕王的价码，我拒绝了。但这不代表我的军火库要关门歇业。相反，我的生意，才刚刚开始。”
林婉清下意识地接住卷宗，打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什么账本，也不是什么图纸，而是一份详尽的分析报告。上面罗列了从大明边军到草原各部，从东瀛倭寇到南洋海盗，甚至是遥远的西夷诸国，所有潜在的武装势力的实力、财政状况、战略需求，以及对新式武器的渴求程度。
每一条分析都精准得可怕，仿佛出自最顶尖的战略大家之手。
“这是……”
“我的客户名单。”朱衡淡淡地说道，“或者说，潜在客户名单。张滔有一句话没说错，乱世之中，货如金。尤其是……能决定生死的货。”
他指了指那份卷宗：“我要做的，不是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燕王想用一个虚无缥缈的‘裂土封王’就买断我的未来？太天真了。我的武器，我的技术，就是我的权柄。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我让谁赢，谁才能赢。”
这番话里的霸气，比刚才那句“锻造皇冠”更加令人心惊。因为它更具体，更实际，也更……冰冷。
他不是一个单纯的野心家，他是一个精于计算的商人。一个将天下大势，都当成一盘生意的商人。
“为了更好地开展我的生意，我需要订立一些规矩。”朱衡的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些规矩，既是给我自己，也是给我所有的客户。我称之为……《代王铁规》。”
林婉清看着他，忽然有种预感，她将要听到的，会是比谋反宣言更加颠覆她认知的东西。
“第一条，”朱衡伸出一根手指，“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技术，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任何试图窃取、仿制我技术的人，无论他是谁，身在何处，都将被列为最高等级的敌人，不死不休。”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让书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第二条，交易，必须是双向的。我不接受空头支票，无论是燕王的江山，还是皇帝的恩典。想要我的武器，可以，拿我需要的东西来换。黄金、白银、矿产、港口、人才、情报……甚至是你们的忠诚，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可以摆上台面。”
“第三条，”他笑了笑，这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我，代王朱衡，拥有对所有交易的最终解释权。这意味着，契约可以签，但什么时候履行，怎么履行，得看我的心情。”
这哪里是规矩，这分明是霸王条款！
林婉清忍不住开口：“这不公平！谁会接受这样的条款？”
“会的。”朱衡的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当他们的刀砍不断敌人的甲，当他们的火铳在雨天变成烧火棍，当他们的骑兵在我的燧发枪阵前像麦子一样倒下时……他们会的。他们不但会接受，还会争先恐后地来求我。”
他看着林婉清，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卖的不是武器，林姑娘。我卖的，是‘胜利’。而胜利，是无价的。”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王爷，您要的宵夜，桂花糖藕和冰镇酸梅汤来了。”王五那憨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朱衡脸上的冰冷和霸道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了一副略带疲惫的温和笑容，扬声道：“进来吧。”
王五推门而入，看到林婉清也在，愣了一下，但也没多问，只是嘿嘿一笑：“林先生也在啊，正好，厨房多做了一份，一起吃点？”
他将托盘放下，那精致的桂花糖藕和冒着凉气的酸梅汤，与这满屋的杀伐之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王五，”朱衡拿起一块糖藕，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你说，是这糖藕甜，还是燕王许诺的江山甜？”
王五挠了挠头，一脸实在：“王爷，那啥江山咱没尝过，不知道啥味儿。但这糖藕是真甜，甜到心里去了。小的觉得，还是能吃到嘴里的东西，最实在。”
朱衡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王五对林婉清说：“你瞧，这才是大智慧。”
林婉清看着眼前这一幕，藩王，密探，忠仆，桂花糖藕，冰镇酸梅汤，还有那份写满了战争与死亡的“客户名单”，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她平生所未见的，光怪陆离的画卷。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都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