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林婉清的话音落下后,整个奉天殿仿佛被抽干了空气。方才还群情激奋的御史言官们,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证据,逻辑,动机。林婉清用一份无可辩驳的账本和一套全新的地缘政治逻辑,将他们构建的“藩王谋逆论”砸得粉碎。
天子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在林婉清和面如死灰的陈言之之间来回移动。他心中何尝不震撼?他派去的女间谍,不仅没能成为插向朱衡的刀,反而成了朱衡最锋利的盾,甚至……是刺向朝堂旧规的矛。
朱衡,朱衡……这个皇弟,总能做出些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诸位爱卿,还有何话说?”天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无人应答。
说什么?说人家算盘打得太精?说人家赚钱缴税的姿势太标准?
兵部尚书林远山,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眼眶微微湿润。他挺直了腰杆,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骄傲。
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将就此尘埃落定之时,异变陡生。
“陛下!陛下啊——!”
一声凄厉的嘶吼,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只见都御史陈言之,猛地从地上爬起,须发散乱,状若疯魔。他没有再去看林婉清,而是死死地盯着龙椅上的天子,眼中流出了浑浊的泪水。
“老臣……老臣不服!”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祖宗之法不可变!华夷之辨不可废!此女妖言惑众,以商贾之术,乱我朝纲!此乃亡国之兆啊!”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不再讲任何道理,只是反复重复着祖宗之法。
林婉清皱起了眉。她赢了辩论,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服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顽固灵魂。
“陛下!”陈言之忽然转身,指向林婉清,手指颤抖如风中残烛,“牝鸡司晨,家国不幸!自古女子干政,未有善终!今日她能为藩王巧言令色,明日就能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此女不除,大明危矣!大明危矣啊!”
他的控诉,已经从政策之争,彻底转向了对林婉清个人的人身攻击,而且是最恶毒、最无法辩驳的那种——性别。
一些原本被说服的保守派官员,眼神又开始动摇了。是啊,道理是那个道理,可让一个女人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总觉得……不对劲。
天子的脸色,终于彻底冷了下来。
“陈言之,放肆!”
“老臣没有放肆!”陈言之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凉而决绝,“老臣今日,就要用这一腔碧血,洗我奉天殿之污,醒我大明君臣之梦!”
说完,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肝胆俱裂的举动。
他猛地一个转身,像一头苍老的公牛,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殿中那根巨大的盘龙金柱,狠狠地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