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他知道,完了。宣府完了。指望张承业那个庸才,再加上一个颐指气使的太监,别说抵挡鞑靼的虎狼之师,不自己内讧就不错了。
林婉清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朝堂的荒唐,皇帝的昏聩,父亲的无力,她都看在眼里。她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她想起了在代州看到的那个男人。他或许野心勃勃,或许手段狠辣,但他至少在做事。他在建工厂,在造武器,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让这个国家变得强大。
而京城呢?这里只有无休止的党争,只有冠冕堂皇的空话,和面对危机时,愚蠢到可笑的决策。
当晚,夜深人静。
林婉清回到自己的绣楼,却毫无睡意。她遣走了所有侍女,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天边那轮残月。
她从一个极为隐秘的妆匣暗格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密码本,和一支特制的药水。这是她当年行走江湖时,自己琢磨出的一套密写术。
她铺开一张看似普通的信纸,蘸着清水,开始飞快地书写。清水在纸上不留痕迹,但只要用特制的药水一抹,字迹便会显现。
她将自己从兵部得到的所有情报,包括鞑靼与瓦剌的分兵策略,宣府守将的性格弱点,以及监军太监即将上任的消息,全部写了上去。
写完后,她吹干了信纸,将它折成一只小小的纸鸢,来到窗边。
一只通体漆黑的夜枭,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窗外的树梢上,一双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林婉清学着一种奇特的鸟鸣,叫了两声。
那夜枭振翅而起,飞到窗前,用喙轻轻叼走了她手中的纸鸢,随即没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做完这一切,林婉清感到一阵虚脱。她靠在窗棂上,看着夜枭消失的方向,心中一片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她背叛了父亲的立场,背叛了朝廷的规则。她将关乎国家安危的最高机密,送给了一个被朝廷视为心腹大患的藩王。
她只是有一个很朴素,也很执拗的念头。
城,不能破。
百姓,不能死。
至于那个叫朱衡的男人,他究竟是能挽救危局的英雄,还是会趁势崛起的枭雄……或许,只有让他变得更强,才能知道答案。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当初在代州,看到那份《兴国图》时的震撼。
或许,她只是想亲眼看看,那张图纸上的世界,究竟有没有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