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瞬间明白了。能让如此骄傲的她,失态至此,除了那桩他早已从情报中得知的婚事,还能有什么?
他拿过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先生说错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月亮的光,不是太阳给的,是它自己反射的。若它本身只是一块顽石,就算太阳再亮,也照不亮它。能发光的,是它自己。只是世人愚昧,只看得到太阳的万丈光芒,却忽视了月亮自身的皎洁。”
林婉清怔怔地看着他,迷离的眼中,映出他坚毅的侧脸。
“我办学堂,为何要女子入学?因为我知道,女子的智慧,从不输于男子。我开工坊,为何要提拔女工为管事?因为我知道,她们的细心和坚韧,是许多男人都比不上的。在我这里,没有谁是谁的附属品。能决定你价值的,只有你自己。”
朱衡站起身,走到水榭的栏杆边,负手而立,望着远处那片依旧灯火通明的工坊区。
“先生今日问我,我所求为何。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婉清,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吾志,在工业救国,非图帝位。”
“这大明朝,病了。病根不在皇帝,不在朝臣,而在这延续了千年的生产方式和思想禁锢。王朝更迭,不过是换个姓氏的皇帝,继续在这个腐朽的身躯上苟延残喘。杀一个皇帝,还会有下一个。推翻一个朝代,只会迎来又一个循环。这没有意义。”
“我要做的,是为这个国家,换上一副全新的筋骨!我要让钢铁的洪流,冲垮士农工商的壁垒;我要让科学的理性,驱散愚昧迷信的阴霾;我要让每一个大明的子民,无论男女贵贱,都能挺直腰杆,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活出个人样来!”
“至于那把龙椅……”朱衡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轻蔑,“太小了,也太挤了。坐上去,就要被祖宗规矩、朝堂党争、天下舆论捆住手脚,动弹不得。我朱衡,要做的是开天辟地的盘古,不是守着一方小院的玉皇大帝。”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婉清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所想的,所忧的,所惧的,无非是朱衡有不臣之心,会成为下一个宁王,下一个燕王,将天下拖入战火。可他……他的志向,竟早已超脱了这皇权争霸的范畴。
工业救国……
这四个字,她从未听过,却仿佛蕴含着一种开天辟地的伟力,让她浑身战栗。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一个孤独的,走在时代最前方的,试图以一己之力,拖动整个国家前行的疯子。
一个……伟大的疯子。
巨大的震撼,混杂着汹涌的酒意,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向前倒去。
朱衡眼疾手快,一步上前,将她接入怀中。
入手处,温香软玉,触感细腻,与男子粗糙的肌肤截然不同。他怀中的“书生”,头上的发髻因这一下冲撞而散开,一头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
淡淡的女儿香,萦绕在鼻尖。
朱衡低头,看着怀中那张因涂了姜黄而蜡黄,却依旧掩不住清丽轮廓的脸,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恰在此时,王五不放心地提着灯笼,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喊:“王爷,您没事吧?要不要俺把那小白脸给您扔出去……”
话音未落,他已走到近前,灯笼光一照,正好看清了朱衡怀里抱着个长发披肩的“姑娘”。
王五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里的灯笼“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女……女的?!”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