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粉,产自南方的一种特殊矿石,磨成粉后无色无味。这是他家乡的偏方,用来在铸造一些民用铁器时,可以使成品表面显得更加光滑,但没人知道,这东西掺多了,会让铸件变得极脆。他以为这东西神不知鬼不觉,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么可能知道!
朱衡见他神情,便知自己猜对了。他继续用那平淡到令人发指的语调说:“那个人告诉你,只要在砂土里掺入这个,就能让火炮试射时出个小岔子,让钱师傅丢个脸,然后你就能顺理成章地接替他的位置,对吗?”
李二狗的心理防线,在朱衡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瞬间崩溃。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哀求:“王爷……王爷明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会炸死人啊!我只是……我只是嫉妒钱老头……”
“嫉妒?”朱衡终于低下头,正眼看他,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虚无的漠然,“钱师傅待你如子,将一身手艺倾囊相授。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我……我鬼迷心窍!是有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他说……他说只是让王爷您的炮造不成,他没说要杀人啊!”李二狗涕泪横流,把一切都招了。
“那人是谁?”朱衡追问。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李二狗拼命摇头,“他蒙着脸,在城南的破庙里找的我,声音也是哑的,听不出是哪里人。他只说事成之后,还会再给我一百两。”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朱衡沉默了。他知道,李二狗这种小角色,不可能接触到幕后黑手。
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那摊烂泥。
“把他,拖到所有工匠和士兵面前。”
片刻后,工业区中央的空地上,灯火通明。所有人都被召集于此,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李二狗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根木桩上,嘴里塞着破布,不住地“呜呜”挣扎。
朱衡走到人群前方,手里拿着一块火炮的残骸。
“诸位!”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今天,我们造出了划时代的神器,却也失去了一位伟大的匠人,钱德禄师傅。很多人以为,这是一场意外。但本王告诉你们,这不是!”
他举起手中的残骸,厉声道:“这是谋杀!是有人,不想看到我们强大,不想看到大明拥有可以横扫草原的利器!而这个凶手,就是我们之中的叛徒!”
他猛地指向被捆在木桩上的李二狗。
“李二狗!为了一己私利,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出卖同伴,谋害恩师,意图毁掉我们所有人的心血!此等行径,天理不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二狗身上,愤怒、鄙夷、痛恨。
朱衡转向行刑的士兵,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声音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本王曾说过,忠诚者,得无上荣耀。背叛者,入无间地狱。”
“把他,扔进炼铁炉里。”
“让他和他钟爱的铁水,融为一体。”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连李二狗都停止了挣扎,眼中流露出极致的恐惧。这比千刀万剐还要残忍!
“不……不要……王爷……”他嘴里的布被口水浸透,发出了模糊的求饶声。
但朱衡的亲兵,不会违抗他的任何命令。四名士兵上前,架起瘫软如泥的李二狗,毫不犹豫地走向那座还在散发着余温的高炉。
随着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一切都结束了。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臭。
所有工匠和士兵都吓得面无人色,有的人甚至当场呕吐起来。他们看向朱衡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敬畏和爱戴之中,多了一层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王爷,他的雷霆手段,比魔鬼还要可怕。
朱衡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没有半点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他知道,杀一个李二狗容易,但躲在暗处的敌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缓缓转身,对身后的方应物说:“给钱师傅,用最好的楠木打造棺椁,以王侯之礼下葬。他的家人,本王养了。”
“是。”
夜色更深了。朱衡独自一人站在高处,俯瞰着灯火通明的工业区。
敌人以为一场爆炸,就能让他停下脚步?
天真。
你们不想让我造炮?那我偏要造。不仅要造,我还要光明正大,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着我造!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