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卖给我们?”巴图尔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才是他最在意的地方。打仗是一回事,贸易是另一回事。草原上缺铁,明国的铁锅、农具,甚至是劣质的铁料,都是硬通货。那个代王,宁肯得罪他们这些草原上的主顾,也要把铁料都收走?他要那么多铁干什么?仅仅是造几百杆火铳,用不了这么多。
一个念头,如同草原上的闪电,划过巴图尔的脑海。
难道……他想用火器,把他手下的所有士兵都武装起来?
这个想法一出现,连巴图尔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得需要多少火器?又得需要多少火药?这可能吗?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那个年轻的代王,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不像那些胆小如鼠的明国边将,只知道龟缩在城墙后面。他有野心,而且有把野心变成现实的手段。
“传我的命令!”巴图る霍然起身,金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让所有在宣府边境的勇士都打起精神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易靠近明国的边墙!另外,派最好的人,再去查!我要知道,那个朱衡,到底在鼓捣什么!我要知道他手里的火器,到底有多厉害!”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在巴图尔的心头。他感觉,宣府那座看似平静的城池,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稍有不慎,就可能将整个草原的未来都卷进去。
京城,柳府。
兵部尚书柳文博回到家中,脸色依旧阴沉。他知道自己的奏折递上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但他必须这么做,于公,是为国除患;于私……他想到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在宣府卫所里当差的远房侄子,前些日子托人带信回来,把代王朱衡夸上了天,言语间竟满是崇拜和追随之意。
这让柳文博感到了恐惧。一个藩王,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收拢军心,这是何等危险的信号!
他正坐在书房里生着闷气,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爹,您回来了。”一个清脆如黄莺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身穿淡青色儒衫、头戴方巾的“少年郎”走了进来。这“少年”身形高挑,眉目如画,皮肤白皙,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寻常书生没有的英气,正是柳文博的独女,柳凝霜。
柳凝霜自幼不喜女红,偏爱舞枪弄棒,还拜了名师,学了一身好武艺。平日里最喜欢作男子打扮,在京城里没少惹是生非,让柳文博头疼不已。
“你又这副打扮!成何体统!”柳文博瞪了她一眼。
柳凝霜嘻嘻一笑,毫不在意,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爹,我可听说了,您今天上本,参了代王朱衡一本?”
“朝堂上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家少打听!”
“我可不是打听。”柳凝霜眼珠一转,“我是好奇。我听说这位代王殿下,到了宣府后,一改往日作风,练新军,御外敌,颇有作为。您怎么就认定他要谋反呢?还说他通敌,我可不信,前阵子打退蒙古人的,不就是他吗?”
“你懂什么!”柳文博一拍桌子,“妇人之见!他那是欲擒故纵,故意做给朝廷看的!一个藩王,手握重兵,就是取乱之道!我身为兵部尚书,绝不能坐视不理!”
柳凝霜撇了撇嘴,她总觉得父亲的看法太过偏激。传闻中的代王,似乎是个很有趣的人。私造军械?有多厉害?能比得上她手里的青锋剑吗?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悄然萌生。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一匹快马从京城德胜门飞驰而出,马上的骑士一身劲装,面容俊秀,正是女扮男装的柳凝霜。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留下一封书信,说是要去江南游历。
但她马头的方向,却不是江南。
而是西北,大同府的方向。
她要去亲眼看看,那个被父亲说成是国之巨蠹的代王,究竟是何方神圣。她更想看看,他手里所谓的“军械”,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柳凝霜只觉得胸中一股豪气上涌。
京城的风雨,草原的狼烟,以及一个少女的好奇心,正化作三道看不见的洪流,向着宣府的方向,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