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铳的低语(1 / 2)

乔渊的问题,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空气,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关于兵器来源的问题,这是在探寻一种足以颠覆世间力量格局的秘密。

朱衡的目光从乔渊那张写满了精明与渴望的脸上挪开,落在他手中那杆燧发枪上。枪身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一层冰冷而危险的光泽。

“乔掌柜,”朱衡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你可曾听过欧冶子?”

乔渊一愣,下意识地点头:“铸剑鼻祖,如雷贯耳。”

“欧冶子之后,世间便再无干将莫邪。可这不代表,铸剑的技艺就此失传了。”朱衡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悠悠的神秘感,“有些传承,藏于深山,隐于闹市,不为世人所知。孤,也只是机缘巧合,得了一位隐世奇人的指点,又偶得几卷前人遗下的图谱,这才侥幸造出此物。”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将一切推给一个不存在的“隐世奇人”,既解释了武器的超前性,又完美地掩盖了陋巷工坊的存在。一个无法寻找、无法验证的源头,是最好的保密手段。

乔渊是何等人物,瞬间就听懂了朱衡话中的深意:别问,问了也不会说,你知道我有,就够了。

他心中非但没有失望,反而涌起一阵狂喜。无法复制,意味着独一无二。独一无二,就意味着无价之宝!这位代王,不仅手握神兵,更懂得如何将这神兵的价值最大化。

“是草民孟浪了。”乔渊立刻换上了一副谦恭的姿态,对着朱衡又是深深一揖,“王爷的机缘,便是我大明的气运。草民今日能得见此等神物,已是三生有幸。”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杆燧发枪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眼神里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王爷,这……这神铳……不知王爷手中,是否还有富余?草民……草民愿倾尽家财,再求购一批!”

朱衡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摇了摇头。

“乔掌柜,你的商队长途跋涉,目标太大。这东西,现在还不适合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上。”

一句话,让乔渊的热情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立刻明白了,王爷这是在担心技术外泄。的确,自己的商队人员混杂,一旦到了口外,天高皇帝远,万一枪支被蒙古部落得了去,仿制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王爷深谋远虑,是草民短视了。”乔渊心中扼腕,但对朱衡的评价又高了一层。不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这才是能做大事的人。

朱衡见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一转:“不过,孤的兵要吃饭,工坊要开工,处处都需要用钱。这神铳,终归是要卖的。只是这第一个买家,必须找个稳妥的。”

他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大同府城的方向:“孤初来乍到,对这晋北的地面还不太熟。不知这大同左近,可有那种家底殷实,却又被宵小之辈扰得不得安宁的……‘大户’?”

乔渊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朱衡的意图。王爷这是在借自己的口,筛选第一个客户!这个客户必须满足几个条件:一,有钱,而且是急钱;二,有麻烦,急需强大的武力自保;三,最关键的,他必须是本地人,根基在此,跑不掉,便于王爷掌控。

这哪里是在卖东西,这分明是在下一盘大棋!将武器作为棋子,精准地投放到棋盘的某个位置,以达到特定的目的。

乔渊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晋北地面上,符合这个条件的……还真有那么一个绝佳的人选。

“王爷,”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一步,“若说此地最有钱,又最头疼的人,非黑石山的钱有金莫属。”

“钱有金?”朱衡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有点想笑。

“正是。此人祖上是运煤的脚夫,三代人的心血,攒下了大同府外最大的一座煤窑——黑石山煤矿。为人嘛……”乔渊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极为豪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浑身上下挂满金玉,人称‘钱半城’。可胆子,却比兔子还小。”

“哦?此话怎讲?”朱衡来了兴趣。

“王爷有所不知,咱们这晋北地面,匪患猖獗。钱有金的煤矿,就是一块流着油的肥肉,谁都想咬一口。他花大价钱养了上百号护院,买的也是官造的鸟铳,可依旧被一伙叫‘黑山豹’的土匪三天两头地勒索。那黑山豹是附近几百里最凶悍的匪首,手下都是亡命徒。钱有金的护院跟他们真刀真枪干过几次,死伤惨重,早就吓破了胆。如今,只能捏着鼻子,每次都拿出一大笔银子消灾。”

乔渊顿了顿,补充道:“就在上个月,黑山豹又派人传话,说天冷了,手下弟兄们需要过冬的衣食炭火,让钱有金准备五千两银子。钱有金肉疼得几天没睡好觉,可又不敢不给。算算日子,这几天,只怕那黑山豹就要上门‘取钱’了。王爷,您说,这会儿若是有一批能退敌的神器送到他面前,他会出什么价?”

朱衡笑了。

这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一个有钱、胆小、被逼到墙角,而且产业固定跑不掉的煤老板,简直是“小白鼠”……不,是“金丝雀”的最佳人选。

“福伯。”朱衡回头。

“老奴在。”

“备一份礼,孤要去拜访一下这位钱掌柜。”朱衡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工程师看到完美实验对象时的兴奋,“告诉他,孤这里有一样东西,能让他从此睡个安稳觉。”

……

黑石山煤矿,钱家大宅。

宅子修得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比大同知府的衙门还要气派。但宅子的主人,钱有金,此刻却愁眉苦脸,在一间堆满了古玩字画的暖阁里来回踱步。

他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臃肿得像个发面馒头,一身锦缎袍子上用金线绣着大团的福字,十根手指戴了八个镶着各色宝石的金戒指,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硕大的玉石念珠。整个人,就像一个移动的当铺。

“怎么办?怎么办?”他嘴里念念有词,额头上的汗珠混着脸上搽的香粉,变成一道道白色的泥痕,“那黑山豹就是个活阎王,五千两!他怎么不去抢!我这点家当,迟早要被他给掏空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躬身道:“老爷,要不……咱们还是报官吧?”

“报官?”钱有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跳了起来,“你傻了不成!上次报官,知府衙门派了三十个兵丁过来,在矿上白吃白喝了半个月,最后说匪踪难觅,拍拍屁股走了!还顺走了我一对前朝的玉如意!官府,官府比土匪还黑!”

正当他急得团团转时,门外有家丁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代……代王爷来了!”

“什么?”钱有金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比刚才还白,“他……他来干什么?我可没拖欠过皇家的份子钱啊!难道是听说了黑山豹的事,也想来分一杯羹?”

在他这种商人的认知里,这些穷疯了的藩王,跟土匪的唯一区别,就是多了一层皇亲国戚的皮。

话音未落,朱衡已经在一身便服的福伯的陪同下,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他一进屋,就被这满屋子的“钱味”给熏得差点没绷住。墙上挂的是唐伯虎的仕女图,桌上摆的是宣德炉,连角落里吐痰用的唾盂,都是景泰蓝的。

“钱掌柜,别来无恙啊。”朱衡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仿佛这里是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