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已是三月中旬,京师护城河的冰层却仍未完全消融,就如同帝国经济的寒潮,凝固了往日的繁荣气象。
一、无声的惊雷
二月廿三,清晨。天津机器局总办赵德明像往常一样,乘轿前往城东的纺织工坊区。轿帘掀开的刹那,他猛地怔住了——往日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人声鼎沸的工坊区,此刻却死一般寂静。三十八座厂房的大烟囱,只有七根在冒烟。
\"怎么回事?\"赵德明厉声问匆匆赶来的工坊主事。
\"老爷...昨天午后,广东的订单...全取消了。\"主事面色惨白,\"说是洋布降价三成,咱们的货...没人要了。\"
赵德明推开织布车间的大门,眼前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上千台织机静静伫立,如同巨大的墓碑。几个留守的工人在角落里缩着身子,用麻木的眼神望着他。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七天,坏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
——江南制造局裁撤三千工匠,因为水师新舰订单减半;
——直隶煤矿积压煤炭四十万吨,价格暴跌;
——上海股市单日下跌三成,三家钱庄挤兑倒闭...
最令人心惊的是,这股寒潮似乎无孔不入。从机器制造到纺织印染,从矿山开采到船舶运输,几乎每个行业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二、连锁崩塌
三月十五,危机终于烧到了金融业。
这天清晨,京城最大的\"昌隆钱庄\"门前挤满了恐慌的储户。前夜有传言说,钱庄大股东李家的工厂全部停产,无力偿还贷款。
\"还我血汗钱!\"一个老妇人哭喊着,她的全部积蓄都存在这里。
\"诸位放心,昌隆百年老号,绝不会...\"钱庄掌柜的话被一块飞来的砖头打断。
午后,顺天府派兵弹压时,昌隆钱庄已经宣告破产。这如同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恐慌像野火般烧遍整个金融业。不到十天,全国有二十七家钱庄倒闭,就连官办的\"大清银行\"也出现挤兑。
四月朔日,养心殿内的气氛比殿外的倒春寒还要冷峻。
\"陛下,必须立即救市!\"户部尚书声音嘶哑,\"民间存款正在以每日百万两的速度消失,再这样下去...\"
\"救市?拿什么救?\"工部尚书反问,\"国库存银已不足三千万两,而民间债务何止亿万!\"
最让人忧心的是社会动荡。直隶、山东等地出现失业工匠抢劫粮店的事件;江南有数万织工聚集请愿;甚至传出有退伍士兵密谋起事。
江辰默默听着大臣们的争论,手指轻轻敲打龙椅扶手。他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去年全国生产棉布多少匹?出口多少?\"
三、病灶深探
御前会议后,一个由格物院精英组成的特别调查组悄然成立。他们的任务不是赈灾,而是找出危机的根源。
年轻的数据天才徐怀远在堆积如山的账册中发现了第一个线索:过去五年,全国工厂数量增加了三倍,但海外订单只增长了三成。
\"问题不在需求减少,而在生产过剩。\"他在报告中写道,\"就像一个人吃了太多食物,反而会消化不良。\"
更深入的调查揭示了更复杂的原因:铁路网的延伸让内地廉价商品冲击沿海市场;农业机械化释放的大量劳动力涌入城市,压低了工资;而最致命的是,帝国工业严重依赖政府和军队订单,民间消费能力不足。
\"我们建造了一个巨大的生产机器,却忘了给产品找销路。\"徐怀远的结论一针见血。
与此同时,在天津码头,赵德明亲眼见证了危机的另一面:堆积如山的生丝、茶叶、瓷器无法装船,因为海外市场也在萎缩。西洋各国纷纷提高关税,保护本国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