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关上空的“苍穹之眼”如同神明冷漠的注视,将关隘每一寸肌肤、每一道褶皱都清晰地呈现于帝国炮兵的射表之上。守军的恐慌在精准落下的炮火中发酵、蔓延,但主将李严深知,仅凭现有部署的野战炮,纵使指哪打哪,想要彻底轰塌这历经千年加固的坚厚城墙,仍非易事。关墙的主体,依旧在硝烟与碎石飞溅中,顽强地矗立着,仿佛在嘲笑凡间火力的极限。
然而,帝国的战争机器既已开动,便绝不会在此刻停下它的齿轮。就在飞艇升空后第三日的黄昏,当最后一缕残阳将剑门关的轮廓染成一片悲壮的猩红时,大地深处传来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震动。
那不是野战炮集群齐射时尖锐而密集的嘶鸣,而是一种……沉闷、厚重、仿佛来自洪荒巨兽心脏的搏动!咚……咚……每一次震动,都让地面上的碎石子轻微跳跃,让士兵们感觉脚底发麻,让胸腔不由自主地与之共鸣。
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无论是关上的守军还是关下的帝国士兵,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循着那恐怖声响的来源望去。
在通往帝国炮兵阵地的专用拓宽夯土路上,一幕令人窒息的景象出现了。
整整三十二对巨大的、包裹着铁皮的木轮,正深深地碾入坚实的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对轮子都堪比一个壮汉的身高。它们共同承载着一个庞然大物——一根巨大到令人怀疑自己眼睛的纯钢炮管!
炮管之粗,需两人合抱尚不能及!长度更是惊人,如同一条蛰伏的钢铁巨蟒,散发着冰冷而致命的幽光。炮身整体被牢牢固定在同样巨大的钢铸炮架和厚重的缓冲机构上。为了运送这尊怪物,整整六队共四十八头最为健硕的关中犍牛,正由数十名精赤着上身、汗流浃背的工兵奋力鞭策牵引,喊着低沉而整齐的号子,一寸寸地向前挪动。车轮两侧,更有数百名工兵手持撬棍和枕木,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陷落或偏移。
在这尊巨炮的后面,还跟着另外两个稍小一号,但同样骇人的同类。
它们移动得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足以碾碎一切障碍的恐怖气势。
“龙……龙咆!”一名年纪较大的帝国老兵喃喃出声,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狂热,“是‘龙咆’重型白炮!陛下竟然把它们也运来了!”
消息像野火一样瞬间传遍整个帝国军营。
“什么?那就是格物院和皇家兵工厂秘密打造的重炮?”
“我的娘诶……这炮口,能钻进去一个人了吧?”
“这得用多少火药才能打响?一炮下去,岂不是地动山摇?”
士兵们兴奋地议论着,连日攻坚的疲惫和压抑似乎都被这终极攻城利器的到来一扫而空。他们自动让开道路,用灼热的目光迎接着这三尊象征着绝对力量的战争之神,仿佛在迎接胜利的化身。
与之相对的,是剑门关上死一般的寂静。
李严手扶垛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脸色铁青地望着那三个在夕阳下拉出长长阴影的钢铁怪物。即使相隔如此之远,他也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急速爬升。
“快!集中所有能用的投石机和弩炮!目标!敌军的重炮!给我不惜一切代价,在它们架设好之前毁掉它们!”李严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帝国工兵们早已预料到这一点。三个被选中的炮兵阵地,均设在了关墙守军绝大多数远程武器的射程极限之外,并且在前沿布置了大量的障车、鹿砦,甚至还有两个营的火枪兵和数门野战炮专门负责掩护,严防死守敌军可能发起的任何破坏行动。
接下来的整整一夜,剑门关前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帝国最优秀的工兵和炮兵团彻夜未眠。巨大的绞盘、滑轮组和吊臂被架设起来。号子声、金属撞击声、工程师的指令声此起彼伏。在那双高悬于夜空之中的“天舟”的默默注视下,三尊“龙咆”白炮被一点点卸下炮车,安置在预先用水泥和巨石加固过的半埋式发射基座上。每一尊巨炮周围都堆砌起了厚厚的沙袋墙,以抵御可能发生的炸膛事故(尽管经过严格检验,但面对如此巨量的发射药,无人敢掉以轻心)。
炮兵们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般,用吊臂将一枚枚形状特殊、沉重无比的弹丸小心翼翼地送入庞大的炮膛。这些弹丸与野战炮的实心球弹或普通开花弹截然不同,它们更长、更重,头部引信结构复杂,内部填充着威力更强的颗粒黑火药和预置破片。
黎明时分,最激动人心也最危险的步骤到来——装填发射药包。专用的发射药包每个都有米袋大小,由最优质的颗粒火药紧密压制而成。根据射击距离和弹道计算,炮长们精确地决定装填药包的数量。两名炮兵合力才能抬起一个药包,无比谨慎地送入炮膛底部。
当一切准备就绪,三尊“龙咆”如同蓄势待发的洪荒巨兽,沉默地昂起了它们恐怖的炮口,对准了依旧在晨曦中显得黑沉沉的剑门关。粗长的炮身以极大的仰角指向天空,它们将采用高抛的弹道,让炮弹以近乎垂直的角度落下,以最大的动能和穿透力,去执行那毁灭的使命。
帝国皇帝亲自命名的“震天”计划,总攻时刻,到了!
张崮大将军亲临前沿指挥所,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周围紧张而兴奋的将领和参谋,最后定格在那三尊巨炮之上。他缓缓举起了右手。
整个战场,刹那间万籁俱寂。连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目标!剑门关主城墙,丙段!一号炮!试射一发!”张崮的手臂猛地挥下。
“一号炮!放!”炮长声嘶力竭的吼声通过铜皮喇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