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县如同一架被催谷到极致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部件都在超负荷运转。军工坊的炉火日夜不熄,吞噬着海量的煤炭与矿石;新募的士兵需要装备、粮饷;“龙骧阁”、“通译馆”消耗着巨大的资源;“淬火”行动与思想宣传机器同样所费不赀。更不用说那耗资巨大的海军计划和不断涌入的流民安置。
这一切,都需要真金白银,或者说,需要海量的物资来支撑。
江辰的解决办法简单而直接:开动印钞机——更准确地说,是加速黑水县官营银号(前身为方便军饷发放的军票机构)的印钞速度。通过几乎无限制的信贷,向各个军工和基建项目注入资金,支付庞大的薪饷和采购费用。
短期内,这剂猛药效果显着。市场上货币充盈,需求旺盛,工坊主和商人积极性高涨,整个经济体显得异常繁荣活跃。士兵和工匠们拿着不断增加的饷银,消费能力强劲,市面上一派欣欣向荣。
然而,经济规律如同潜藏的海底巨兽,并不会因个人的意志而改变。当社会生产的实际物资(尤其是粮食、布匹等基本生活资料)的增长速度,远远跟不上货币投放的速度时,恶果便开始显现。
最初的迹象,来自于市集上那些最敏感的主妇和农夫。
“啥?糙米又涨了五文钱?昨天还不是这个价!”一名提着米袋的妇人站在粮店前,难以置信地惊呼。粮店掌柜一脸无奈:“大姐,真不是俺乱涨价。上游的粮商就是这么给的价,俺们也没办法啊。您看看这满大街的人,哪个手里不攥着官银票?都来买米买面,这粮价能不涨吗?”
类似的对话,开始在布行、油坊、盐铺乃至菜摊前频繁上演。精明的商人们很快发现,无论他们进价多高,总有人能买得起。于是,涨价变得肆无忌惮。今天十文钱一尺的粗布,明天就敢卖十二文;肉铺的案板上,肉的价格几乎一天一个样。
通货膨胀的幽灵,开始悄无声息地蔓延。
但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风暴,源于一种更根本的失衡。
黑水县的政策极度倾向军工和重工业,大量青壮劳力被征募入伍或进入工坊,导致农业劳动力严重短缺。虽然推广了新式农具和高产作物(土豆、玉米尚未大规模收获),但土地的产出增长有其自然规律,远远无法满足爆炸性增长的人口(军队+流民+工人)需求。
本地的粮食产量,早已无法自给自足,严重依赖从周边州郡甚至南方购入。以往,这可以通过出售玻璃、钢铁、烈酒等特产换取白银,再去买粮。
但现在,问题出现了:
一方面,黑水县为了维持军工生产和军队开支,疯狂印钞,导致本地银票的实际购买力在外界商人眼中急剧下降。外界商人不是傻子,他们很快要求用足色的白银或实物(如生铁、粮食本身)进行交易,不再愿意接受日益“注水”的黑水银票。
另一方面,朝廷的封锁和南方的战乱,使得传统的粮食输入渠道变得不稳定,甚至中断。周边州郡的官府和豪强,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黑水县的软肋,开始默契地抬高粮价,甚至囤积居奇。